正 文
1960年的时候,吴法宪时任空军的政治委员,这一年的2月份,他去广州韶关参加会议。会议结束后正好难得有一段闲暇的空窗期。于是,吴法宪就想趁着这难得的空闲回乡看一看。他打了一份报告,向组织提出回乡省亲的请求,这份报告不久就获得了批准。
吴法宪虽然出生在江西兴国县的一个小村子,但是他出生后没多久,家就搬去了隔壁永丰县一个名叫大安村的小村子。
吴家也算是个小康之家,吴家总共有三间土房子,一家七八口子人住在一起。由于家里条件不错,吴法宪被父亲送去念了私塾,先生给他取了个学名,叫“吴臣清”。不过,后来因为给祖父治病,不仅耗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下了不少外债。吴法宪也不得不辍学,在村里给人放牛补贴家用。
在大安村这个小村子,吴法宪一直待到了15岁,这个小村子安放了他的整个童年。1930年,15岁的吴法宪参军入伍,打这以后,他跟着部队辗转各地,有整整三十年没有回过故乡,在那个家书值千金的年代,烽火狼烟之中也断绝了和家乡的联系。
三十年后的1960年,吴法宪踏上家乡那片黄土地后,早已是物是人非,很多熟悉的乡景已经消失在时间的轮回中。
得到组织的批准后,吴法宪身边的工作人员赶紧先给永丰县打去电话,告知吴法宪即将回乡省亲的消息。永丰县那边得知消息后,立马着手准备迎接吴法宪将军的到来,还把吴臣贤给叫来了县里,这个吴臣贤是吴法宪的远房表弟,从县里到小山村这一路上,就得依赖着吴臣贤这个向导了。
当晚,吴法宪一行人坐着吉普车来到了新城机场,等他们到达机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一行人只能在机场的招待所住一夜,于次日清晨时分坐着飞机,降落在江西赣州的机场。
出了机场,吴法宪乘坐吉普车来到了永丰县城,他看到表弟吴臣贤,也是唏嘘不已。毕竟三十年了,才和亲戚见面,一股浓烈的乡愁氛围,瞬时就弥漫了当场。
老吴一行人在永丰县城住了下来,草草吃了一顿饭就休息了,后面的路程才是个大考验呢。吴法宪的老家在群山峻岭之中,沿途还得翻越好几座山丘,而且还是那种人迹罕至的道路,费时费力,对于一个思乡心切的人而言,着实是个体力活。
在县城休整了一晚上,次日就得启程,目的地是良村,从县城到良村的路况很好,还能通汽车。但是,从良村到大安村那近70公里的路,可就全是山路了,走不了汽车。倒是还能骑着骡子走,不过也只能骑上一小段山路,剩下的山路不仅陡峭,还很狭窄,骑着骡子上山很危险,只能是步行了。
从县城坐着吉普车一路摇晃到良村,这段路还不错,可到良村不久,天上就开始淅淅索索的下起了小雨。雨水虽然不大,但是密密麻麻的遮盖了天地,打在黄土地上,溅起点点滴滴的泥浆。一脚踩上去,带起来一串串飞泥,不得不卷着裤管行走在泥淖中。
一行人在良村随便糊弄了午饭,就得赶路了,他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不远处的郡埠乡,晚上得在郡埠乡休息。从良村到郡埠乡的路就不好走了,只能骑骡子。而且这骡子也不多,年轻力壮的人只能步行,在泥淖之中一步一步挪到郡埠乡。
幸而路程也不远,众人在傍晚时分到了郡埠乡,那天边还有一丝残阳,倔强的挂在角落不肯下去。
到了郡埠乡,离目的地也就不远了,大约再走上30多里的路,就到了大安村。而这剩下的最后30多里的路程,也最是难走,不仅要翻越三个山丘,而且一路上都是陡峭的山路,几乎都是只能容纳一个人同行的山路。再加上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下雨,更是平添了不少困难。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那天角倔强的一抹残阳也跌落了山崖,溅起了漫天的星光。
郡埠乡没有通电,天一黑,就被黑夜涂抹上了一层黑色,雨水还在下着,在黑色的雨幕当中,偶尔会有一两声犬吠。
住在郡埠乡的人家大多姓吴,对于吴法宪,乡民们是很熟悉的,吴法宪一行人住在一户姓吴的老农户家中。此刻,这农户家也围拢过来不少乡民,他们也想一睹将军的风采,想看看将军长个什么样子。
这些乡民都很朴实,他们也不是空手过来,在乡里老人的号召下,虽然大家伙的日子也不富裕,但这家凑一点粮食,那户拿一些米面,七七八八的也拼凑了一桌简单的饭食,用来招待吴法宪他们。
看着这顿简单,甚至于有些简陋的饭食,再看看乡亲们脸上挂着黝黑的笑脸,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挂着一层层补丁。吴法宪顿觉心里难受,他兜里还有20元,于是就掏了出来,又从上衣兜里拿出一支钢笔,一起递给一旁坐着的一位老人。
这个老人在乡里颇有些名望,吴法宪把钱和钢笔递给他,表示这是付的餐食费。老人连连推辞,不肯接受,在老吴的再三要求之下,老人这才接过了钱和钢笔。
吃过晚饭后,众人围坐在一起话起了乡情,虽然没有电,但是屋子里烧起了篝火,屋外夜色正浓,雨水夹带着寒意,屋子里暖烘烘的。不知不觉,夜色更浓了,不少人都回家睡觉去了,只剩下一些老人还围坐在篝火边,和老吴话着乡情。
夜色越发的深了,雨幕之中也没了犬吠之声。
在郡埠乡休息了一晚,次日一大早,老吴又踏上了回乡的路程。
走了一个多小时,翻过了两个山丘,可算是来到了双岭峰的山脚,这双岭峰的后面就是大安村了。众人在山脚歇息的时候,自山上走下来一个打着伞的人,远远望去,看那装束和肤色,就知道是山里人。
这来人是吴法宪的表哥,村子里早就知道吴法宪要回乡省亲的消息了,昨儿个就从郡埠乡那边知道,吴法宪一大早就出发了。于是就掐算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让表哥过来接吴法宪,顺便给他带了一把伞,遮挡一些雨水。
众人翻过双岭峰,大山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子就映入眼帘,这就是家乡大安村了。
在吴法宪的记忆中,村外有一条小河,河上有一座简陋的木桥。每当酷暑盛夏的时候,傍晚时分,忙活完一天的乡民们,都会在小河边上歇脚,趁着冰凉的河水散去一天的暑气。这小木桥不远处有着一大片竹林,那也是吴法宪的儿时记忆。
如今,这小木桥没了,村口外那一大片竹林也没了,露出光秃秃的黄土地,一股荒凉的味道。
表哥解释,这桥还有那一片竹林,当年都被保安队砍了,拿去修筑工事去了。
阔别家乡三十年,吴法宪回到家乡故土后,看到眼前的物是人非也是唏嘘不已,当年,紧挨着吴家有三户邻居,如今只剩下了两户邻居。其中一户邻居的家,有一面墙都倒塌了,找来一些稻草,和泥巴搅合在一起,就当是砌上了一面“新墙”。
许元茂,是吴法宪的邻居,众人也在许家歇脚。许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了,家里只有一个小凳子,还有缺了一条腿的桌子,连床都没有,屋子一个角落铺着的干稻草,就是睡人的地方了。
三十年代的时候,大安村也是遭受了战火,保安队在村子里放了一把大火,烧毁了不少屋子。吴法宪的父母带着一家人跑进了山里躲避,吴家也被一把火给烧毁了,吴法宪的母亲还有弟弟和妹妹,在大山里生着病也没有吃的,相继去世。
只有他的父亲走出了大山,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看到家被烧毁,只得去隔壁县讨生活了。
正当吴法宪和许元茂聊天的时候,屋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新福生来了?”
“新福生”是吴法宪的小名,当年他出生的时候,吴家新盖了两间新房,于是,父亲就给他取了个“新福生”的小名,意味着新的福气到来。
随着声音的传来,一个约莫七十多岁的老人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原来他是李文福的老父亲,这李文福是吴家的另一户邻居。老人听说新福生来了,颤巍巍走了过来,想看看多年未见的新福生。
时间在一阵阵闲聊中悄悄走过,不知不觉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许元茂显得有些窘迫,家里实在拿不出吃食招待客人。好在表弟吴臣贤聪明,早就有准备,他在郡埠乡的时候就采购了大米、猪肉和蔬菜。
雨水停了,吴臣贤他们就在许家的屋子外面生了火,支起一口大锅烧起了饭菜。
吴法宪邀请了村里的一些老人,还有两户邻居,大伙就围着篝火吃着热腾腾的饭食。吃完晚饭,天色还有些微微亮,吴法宪就想去后山给父母扫墓。临走的时候,他摸了摸身上,没有钱了,就同表弟吴臣贤借了十元钱给许茂元,当作是招待的费用。
等吴法宪给家人扫完墓回来,天色已经黑了,吴家的屋子早就被烧毁了,如今的宅基地上早已是荒草丛生,而两个邻居家也是家徒四壁,村子里的人家也是如此,众人也不好多作停留打扰他们。
于是,趁着夜色去到两公里外的铁炉下村,在一间刚修好的仓库里落脚休息。
在铁炉下村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天色刚亮,众人一路步行了三十多里路,来到了中州。在中州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赶回了良村。在良村吃了一顿午饭,乘坐吉普车回到了永丰县。
随后,从永丰一路坐车来到南昌的机场,返回了北京。
吴法宪这次的回乡之路可谓是一路坎坷,道路湿滑,还得翻山越岭,对于上了年纪的他而言,着实是不小的体力活。再加上家人都去世了,老家那边的屋子也没了,往后余生,吴法宪也没在回老家看上一眼。
2004年,吴法宪去世后,其子女带着他的骨灰回家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