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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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雨样 彭昌平 单德菊
作 品 展 示
小城叫卖
江西省 李雨样
山川非同,景色迥异,便孕育出各地风土人情,或世俗或典雅,都承载着一缕人间烟火,几度人生悲喜。比如记忆中,我所居40余载的老邓埠,其市井叫卖之声就独具韵味——
“粽俚,发热咯——”
“卖喜豆腐哦——”。
“油条包麻糍,好恰的狠!”
时光倒流,走在老邓埠的街头巷尾,这或温婉或尖锐的叫卖声,总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交汇成一段嘈杂而不失动感的生活旋律。卖粽子的,大概是一个中年男人,挎着一个大竹篮,腰间围一块白衬布。他吆喝时总是昂着头,脖子扯得青筋突兀,一个“发”字喷薄而出,形成一声爆破,尾音“咯”却拖得极长,随后急遽下坠,作抛物线飞行。那声“发热咯——”,似一枚喀秋莎火箭炮,轰然出膛,极其震撼,引得路人愕然观望。卖水豆腐的大抵是个俊俏的媳妇,脸面干净,白似豆腐。她极爱笑,声音甜润绵长。余江方言里,水作“喜”音,她说水字时,便嘴角外翘,一口雪白的牙齿,透着喜庆。一句“喜豆腐哦——”,腔调优美,仿佛一曲江南小调,在大街深巷久久萦回,杀伤力极强。街坊邻居听她叫卖,都免不了要买上一碗。舌尖一舔,一仰脖子一张口,一碗甜滋滋的水豆腐便哧溜一下,滑进肚里,极是爽快。余江话里,吃就是“恰”,恰饭,恰鸡,恰肉,都是一个“恰”字。卖油条包麻糍的,一声“好恰得狠!”,将余江标志性方言“恰”字咬得斩钉截铁,咯嘣棱脆,感觉他一口钢牙瞬间咬断了一根甘蔗。那粘着泥土的乡音,便在叫卖声中缠绵,一缕乡愁,便在唇齿之间回味,年复一年。
那时的老邓埠,就两条主街,一横一竖。十字街便是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几辆破旧的公交车停在这里,小商贩的大板车、三轮车停这里;闲杂人等吹牛讲古、发布坊间新闻、点评国际形势在这里;男男女女打情骂俏,泼皮牛二打架斗殴都在这里。跑江湖耍猴的,急促地敲着锣,吹着哨,里三层外三层就围满了闲人;耍把式卖艺的,袒胸露背,表演刀枪不入,叫好声,拍掌声一片潮起。十字街便似古罗马城市中心,人间大剧场,上演着一幕幕的悲喜剧。
沿河却是一条悠长的小巷,青石铺路,蜿蜒曲折,一排明清式木楼接踵而列;巷子里几头歪脖子老柳树,加上一场小雨,就构成了戴望舒笔下的雨巷。巷子里有几家包子馒头铺、泡粉店、南货店,热闹非凡。卖馒头包子无须吆喝,热腾腾的肉包子往案板上一放,鸡狗就围着打转。卖泡粉的一揭锅盖,香气立刻弥漫整条巷子,让人口水直流。门前常有一群麻雀,从不怵人,一纵一跃,啄食路边的残羹剩饭,倏然间又扑棱棱飞上了柳树。“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是古人的意境。但老邓埠的沿河小巷,只有走夫贩夫提篮小卖,推车吆喝,仰着脖子扯着嗓子——
“冰棒,绿豆冰棒!”
“卖水菊包子哦——”
“米酒,鲜甜的米酒哦——”
这一声声叫卖,透心入骨,酣畅淋漓,蕴含着油盐酱醋味,人间烟火浓,绽放着微笑,浸透着泪水,交织着生活的喜怒哀乐,激荡在老百姓的心尖。
而我记忆最深的,是两位老人,卖茶蛋的和卖冰糖葫芦的。
那时候我住在城郊五里岗。每天上班经过雕刻厂水泥桥上时,总可以看见一位老奶奶,守着一辆小四轮车,卖茶叶蛋。她佝偻着身子,头发凌乱,脸庞似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眼窝深陷,只盯着茶叶蛋,并不怎样注意路人。“茶叶蛋哦。”她叫卖时只是嘴角偶尔蠕动,声音微弱且沙哑,感觉是在自言自语。路人行色匆匆,她茶叶蛋卖的并不多,收入应该很是微薄。但是无论天晴、下雨或者打霜飘雪,她几乎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桥上。每次路过,我总会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位老人还在为生计奔波?她的丈夫还在世吗?她有没有儿女?
卖冰糖葫芦的老人,几乎每天晚上都站在同乐园边上,一盏昏暗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拖得单薄,瘦长。冰糖葫芦酸甜可人,色泽诱人,所以他也很少叫卖,只是冷不丁迸出一句“冰糖葫芦!”,声音有炸裂感,让路人错愕不已。那时我兼职夜班,经过他身边时也常想,这一串串冰糖葫芦里,就有他每天的柴米油盐吧,或许卖得好时,他的碗里才会有一些鱼肉,卖得不好,可能就是一些咸菜,他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那时的早晨、夜晚,我的耳旁总回响着两位老人沙哑的叫卖声,脑海里总浮现他们黯淡的身影,如秋天苍老的苦楝树,又似一片低垂的云。街头巷尾,那些浓重的乡音,也不断撞击着我的心扉——这些叫卖声,承载的是一个人的生存渴望,是一个家庭的食饮之源,是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记忆吗?
40年弹指一瞬,岁月峥嵘,斗转星移,老邓埠已然脱胎换骨,尽绽芳华。然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之间,市井叫卖之声依旧热闹不已,且更加的活泼生动,极大体现了余江方言的独特魅力。我习惯于在街巷行走,一遍遍聆听那有血有肉、充盈着烟火气息的叫卖声,感悟民间语言的非凡创造力。当然,如今叫卖,无须再扯着脖子仰天长啸,充电喇叭的声音高亢悠扬,穿透力极强,且永不疲倦——。
“卖烤红薯嗷,香喷喷的烤红薯嗷——”。一个女孩的声音,水灵清脆。我循声望去,却发现商家店面上挂着的是一个迷你喇叭,反复播放着这段录音,听着让人如痴如醉。
卖老鼠药的,拉着一个音箱,站在步行街一棵樟树下,播放他的广告语——“老鼠吃了死光光,老鼠吃了死翘翘,一分零六秒,110都救不了!”对仗押韵,形象生动,感觉这卖老鼠药的,是一位很不错的打油诗人。
卖男装女装的姑娘,站在店门口,将拍手器摇得啪啪作响,配合着抖音自拍,线上线下一片热闹。逢年过节,街头甩卖衣帽鞋袜的,嗨起来场面更是震撼。一个小伙子,衣着时髦,站在桌子上,高音喇叭里劲爆的播放着:“清仓大甩卖,清仓大甩卖!每件99,每件99,你值得拥有!”电视广告语都配上了。
小本生意,或赚得满盆满钵,或只是赔本赚吆喝,对市井商贩而言,都是一种乐子,一种活法。大型商场楼市,其叫卖之声更加炫酷。磨仂洲的楼盘销售,就曾改编流行歌曲《成都》,恰到好处地将磨仂洲吆喝得风情万种,风生水起,此类叫卖方式就尽显高端,极富时代感。
民以食为天。走笔至此,我以为,贩夫走卒,引车贩浆,自古有之,是黎民百姓最基本一种生存方式。幽兰居士著《东京梦华录》,开封城里市井叫卖之声力透纸背,一股苍凉入咽喉。一幅《清明上河图》里,大宋的地摊经济可谓一时繁华,且无城管之驱逐,税费之负重,小商小贩吆喝之声响彻汴州,在历史的烟尘中,依稀可鉴。
举目小城邓埠,一声“粽俚,发热咯——”常勾起我莫名的乡愁与沉思——那些叫卖之声,穿越风雨,似春风野草,扎根苍茫大地,卑微却执着,也一定遗传了先民们的生存密码吧,地方为政者,自当厚之重之,宽以济之,而止于至善也。
旧时的风
贵州省 彭昌平
风起,有人来有人走
风过,有人笑有人悲
风止,有人怨有人念
旧时的那缕清风
终究是入了心
——《旧时的风》
在时光的隧道里,我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奔跑着,刚好微风吹过。那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她在轻轻抚着我的脸颊轻声说:“不要难过,风起时我就会回来看你的。”时间真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她已离开了十三年。
那时候,阳光不那么刺眼,照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我喜欢躺在油菜地里闭上眼睛享受那一抹温暖,一缕微风轻拂过脸庞,淡淡的花香与阳光交织,我闻到了幸福的味道。“幺儿,吃饭了。”睁开眼,她站在田埂上正眯笑着眼睛看着我,嘴里虽责怪着我把油菜花都压倒了,却还是摸摸我的头然后牵着我的手回家。回家的路很美,一路的油菜花,尽收眼底的金黄,连采花的小蜜蜂都被映照成了穿着“黄袍”在忙碌着的兵士,蝴蝶也踏着优美的舞蹈在花田间嬉戏。那是我最爱的路,它不只是一条能接我回家的路,更是满载了她的味道的路,走在上面我会无比安心,就好像她从未离开,我从未失去。路上的风暖暖的,就像她的手,即使满是岁月留下的风霜,也是那么柔软有力。十三年间,路边的油菜花种了一茬又一茬,我总是喜欢在那块油菜田躺着等她叫我回家吃饭,只不过不再是那句“幺儿,吃饭了。”也不会有人会这么叫我了。当有风吹过时我会默念着那句我想念了十三年的话转头看向家的方向,一切都没变,但似乎又都变了。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有一天下午,看着手中的方便面,思绪又跑到了那一年的那一天。那天,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我又在她旁边絮絮叨叨,“我想吃方便面,就之前买的那种,就只要那一种,别的我不吃。”“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买,买,买!”说罢,她挎着小篮子就准备出门了,下着雨的小路上覆盖了一层细碎不平的黄泥。我走到门口,看着她一步一个踉跄地慢慢向前挪着步,刮着的风把雨点灌进雨鞋里,还是没能阻止她往前的脚步,慢慢地,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雨里。不知过了多久,她提着满满一篮子的方便面回家了,一进家门就递给我说:“烧水泡面吧。”还是笑得那么宠溺,然而我却没注意到她脱下鞋子后那已经被泡得发白发皱的双脚。就是这双小小的脚,撑起了我整个童年的幸福。
还记得,一到冬天我就会手脚冰凉容易长冻疮,每天晚上睡觉时她就把我“赶”到床的另一头,慢慢把我的脚放在胳肢窝里用手紧紧夹着,直到我的脚发烫才放开,把我脚边的被子掖死死的,不让一丝冷风钻进被窝。那么多个寒冷的冬天,我的脚硬是一次冻疮都没有长过。可是,就在她走后的第一个冬天,我就长了冻疮,反反复复,很久都没好,就像失去了她之后,心里的伤一直痊愈不了。今年的冬天又要来了,如今的冬不再像以前一样寒冷,脚上也不会再长冻疮了。但,我似乎更喜欢以前的冬天,即使寒风刺骨也不觉得冷的季节。那样的日子似乎不会再回来了。
我喜欢天空与风,温柔如她。我想,风起时一定是她回来看我了,毕竟我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啊!是吧。旧时的风会记得她的模样,顺便把我的思念带过去,当那缕清风吹过的时候,我看见思念有了模样——那是我的奶奶,是我的牵挂。
桃花雪
新疆 单德菊
夜晚坐在书桌前读书,不经意间一阵桃花淡淡的芳香飘进屋里,又是桃花季,桃花的芳香触碰我记忆的弦......
忆起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初见桃花雪的情景而且是很清晰的记忆,十岁的我穿着一件淡清粉色带着桃花花纹图案的上衣兴冲冲从邻居家跑回家,也不顾路上湿滑和泥泞,要告诉妈妈下着雪竟然还有花开,而且有好听的名字——桃花雪,当我跑回家看到邻居大妈正和妈妈聊天,丝毫没有减少我兴奋欣喜的心情,“妈妈桃花在下雪时还能开,可以雪中赏花,”
大妈看着我笑着说:“花一样的年龄,小闺女爱花,还要雪中赏花,不怕冷,跑这么快也不怕滑倒摔着”
“你家哥哥姐姐说的,能雪中赏花,”
妈妈说:“我不喜欢这时下雪,这时不如下雨,下雨立刻渗下去,下雪到处湿漉漉、滑擦擦、黏乎乎的。”
“我喜欢下雪,下雪还可以雪中赏花、多好呀,”
“这闺女高兴的,别说下雪了,晴天也没眼看”
“哪有那闲心,她当然高兴,不要她扯柴烧火做饭,又不要她喂猪喂羊喂鸡鸭鹅,也不要洗洗涮涮,还不抓紧把头上雪掸掉,在着凉感冒了,把脚上的湿泥到外头跺一跺,”妈妈这时看向我说,“现在条件好了,不愁吃穿,不愁烧火做饭,老一辈人更讨厌这时下雪,也不知是什么时代起,将这个时候下的雪不说桃花雪称为‘薄屎雪’这都是一辈辈传下来的,我借点玉米回家喂那些,抓紧回都等着呢......”
我一下愣在那里,我特意不希望头上的雪化掉,感觉那样好美,与这景色相映,更能体现雪中赏花的心情。此刻感觉真像他们说的那东西在我头上,我兴奋的心情僵住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把这美好的景色说成这样,而且还很厌烦,两个不可以相逢的事物竟然相遇了而且产生美好的效果,因为苏北的季节性很明显的,一般要到清明前后才会有花开。冬天和夏天不能相遇竟然相遇似的,这种惊奇的发现在我幼小的认知里异常兴奋与喜悦,此刻这么美好的感觉被涂上他们所说的东西,再美好也不得不扔掉,而且还被妈妈责怪一番,我好委屈眼泪在眼圈里,大妈走也没给她打招呼。
现在想起来,是理解妈妈的,一家老小饮食起居都要找妈妈,那时烧的柴火是麦草,不耐烧,要去麦垛上去扯一大堆,下雪更要多扯一大堆麦草出来,才能扯到干的,到了晴天再把它翻开晒干,在垛起来,那时谁家的麦草垛周围整齐,谁的家园前后干干净净,说明这家人勤快,是过日子的人家。
关心家里的家禽,因为那是张嘴的,自己吃不吃都可以,清早只要一开门它们就要吃要喝,唱响合奏曲,直到把它们喂饱才消停,那也是家里的一项重要经济收入。
妈妈担心我别感冒了,自己成家有了小孩后,每当孩子发烧感冒,药买一堆,可以随时去医院,但还是很担心孩子,为照顾孩子一夜睡不好,那时在农村缺医少药,妈妈最害怕我们生病发烧,尤其在夜晚,月黑头加阴天,在刮着大风,无法出去就医,心里七上八下胡乱猜疑,煎熬一夜,真是一夜抵千年呀,因为那时的农村有因发烧治疗不及时把脑子烧坏的。
也理解老人为何给桃花雪送那样的“雅号”,因为在旧社会或者吃不饱的年代晴天可以到田野中挖些野菜来充充饥,这一下雪化了,地里黏黏糊下不去地呀!
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人们的生活迎来空前的优渥,现代化代替吃饱穿暖的初级生活标准。科学解放生产力,各种现代化家用电器,再也不用在湿漉漉的雪地扯柴火了。
家禽由饲养场统一饲养,偶尔有人家少许养个鸡鸭鹅也只是增加生活情趣而已。
人们用手轻轻一按,在不用张罗那些洗洗涮涮。
在桃花季的时候,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落到大地万物上:田野里,院子里,桃花上,人们屋里看着电视,上着网,听着音乐,或者几人聚一起谈天说地,对酒当歌,灶台上炖着肉煮着鱼的香味飘到院子里,与美丽的桃花、飞扬的雪花一同共舞。人们串门也不担心鞋上的泥巴,因为每个巷道都铺了水泥路面,人们到喜欢出去在雪中走走,感受春天的气息,有的比较有情调还会开着自家车带着一家老小去桃园赏雪赏花,他们脸上那份从容、温和、淡然就是一幅很美的画。
现在果树家里基本都有,一是赏花,二是可以吃果,三是就是情怀了。
我定居乌鲁木齐多年,新疆143团蟠桃最出名,每到桃花季,那一望无际的桃花海,争妍斗艳,芳香四溢,蜜蜂飞舞,在阳光照耀下,蓝天白云映衬中盎然绽放。可是我对雪中的桃花确有独特的感觉,也许是它有几分坚韧之气,也许是有几许凛冽之风,也许是十岁那年的初见。
我家窗户外有好多桃树,到了桃花季妈妈主动叫上,我若没时间就和她的姐们一起游览观赏,欢声笑语,摆着各种PS照相,看到妈妈那阳光灿烂的笑容,就知道妈妈是多么爱花,心情是多么的愉悦,多么陶醉其中。飘雪时妈妈再也不厌烦了,更不阻挡我,还和我一块出去,注目雪中桃花,啧啧称赞她的美。
看来有心情赏花取决于环境,取决于基础,生活条件好闲情逸致的浪漫情怀油然而生。
环境改变人的思维,良好的环境产生美好的事物,否则再美好的事物也会失去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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