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伟大宫殿里吵架
情感
2024-09-01 23:46
波兰
格拉纳达的阿尔罕布拉宫是我此行最震撼的景点，然而我穿梭其中的时候，一直在对着手机用美丽中国话轻声且恶狠狠地撕x。
这两周里，厂二代一直在给我发微信道歉， 说因为我们出的款式对做工要求太高，外联工厂配合不了，只能由厂里熟练工人做。能达到这个标准的工人本来就不多，8月份还有不少人回老家送孩子开学啥的。一个工人每天拼死也只能做一条裙子——她甚至给我看了监控视频表明他们没有划水——这才一拖再拖，至于现在。因为我们的衣服确实很“有型有格”，剪裁完全不输大牌……直到昨天我猛然醒悟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我告诉他们下周如果不能全部发货完我就不要了。我们以前都结款很快，现在我改变口径，我说我会等全部衣服验收完再付款。西班牙的文化底蕴跟英法这种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没法比，但它有个重要优势：伊利比亚半岛曾经被北非穆斯林，也就是摩尔人占据过长达八个世纪，后来欧洲发动了基督徒的光复运动，又一点点把他们赶了出去，格拉纳达是摩尔人在伊比利亚半岛最后一个据点，而阿尔罕布拉宫是他们最后的王宫。站在那其中你会被一种历史的伤感所裹挟——作为中国人，我们有许多美丽的句子来描绘这种情绪，比如，金陵王气黯然收。而我一边仰望着繁复美丽的蜂巢状拱顶，被阿拉伯人特有的瑰丽的想象力征服，一边……对着工厂撂狠话撕逼。毛姆一定没有想到，中国人可以一边看月亮一边手里忙活着捡钱。甚至跟钱都没有关系。我不靠这个店生存，但我很在乎不要让别人失望。阿尔罕布拉宫真的美到人言语匮乏。然而我一面被那种历史的虚无感所打动——对着一座废弃的宫殿，你很容易意识到占有的无意义，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另一面，又为了出货时间节点跟工厂极限拉扯。我跟我妈开玩笑说，我这种人哪怕去喜马拉雅山脉都没有用的。任何风景都涤荡不了我。整段旅程里，我每天设一个凌晨4点醒的闹钟，在国内时间10:00跟店里同事对完当天工作，然后继续睡。我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幸运，被需要总比不被需要好。而且我发现，女人到了一个阶段，会比较发自肺腑地感激工作。我这次在西班牙约了两次约拍，技术先不提，但态度上真的两次天壤之别。
在巴塞罗那的那一次的摄影师是个大学女孩，有种年轻小鬼头特有的油滑，主打收了钱就玩失踪，无论是确定拍摄地还是修图调色，都要我提醒她好几次，最后图索性是我自己修的。我觉得她唯一害怕的是我在小红书上挂她——which我并不会，这么点钱，她不配。在塞维利亚的摄影师是个30岁左右的女性，会主动确定时间、地点，并且贴心地带上道具。大概是30左右的人都开始领悟到，对普通人来说，工作既是经济来源，也是价值感的重要来源。当幻想泡沫都逐一破灭后，你只信奉自己一双手。我非常喜欢格拉纳达这个城市，干燥，明亮，在这里你可以同时看见长满棕榈、剑麻等热带植物的红色土地，和白雪皑皑的内华达山脉。我抵达他们的街心公园的时候是下午一点，万里无云，你甚至能嗅到那种阳光蛮横的气息。公园里有人在逗狗有人在散步还有人直接懒洋洋躺在椅子上午睡。我拖着巨大的箱子按照Google map指示寻找酒店门面。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觉得自己闯入了马尔克斯小说。随手搜了一下，发现马尔克斯的家乡哥伦比亚，真的一度被称作“新格拉纳达共和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