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兰经》里,香蕉树是天堂之树。
20世纪初,美国联合果品公司成为了哥伦比亚最大的香蕉庄园主,1928年,大西洋沿岸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罢工。随后,在一个火车站前,香蕉工人被集体枪杀。
事后,哥伦比亚官方颁布了一条法令:“保安部队有权使用武力惩戒……”。后来,这场大屠杀在官方记载中被彻底抹掉了。
那一年,哥伦比亚作家加夫列尔·马尔克斯刚刚出生。
在他的魔幻现实主义巨著《百年孤独》中,以象征手法记载了这可怕的一幕:
“大屠杀应该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三千多具男人的尸体,女人的尸体,儿童的尸体,血流成河,他们都将像变质的香蕉一样被装载到一列火车,倒进大海。”
“天空开始下雨,持续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仿佛冲刷掉了所有痕迹。”
三千多人悲惨地死于一场大屠杀,他们没有姓名,没有身份,最终却像变质的香蕉一样,被随意丢入大海。
最后,他们又被人遗忘,正如书中“军官们”的宣言:
“您一定是在做梦,”军官们坚持道:“马孔多没有发生任何事,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这是一座幸福的小城。”
一转眼,九十六年过去了。
魔幻的情节再次出现,而且同样有一些人,想把真相变成“并不存在”的“做梦”。
尸体与失踪
12月5日,联合国强迫失踪问题委员会(CED)突然公示了一份可怕的调查报告:
——在哥伦比亚首都国际机场的机库中,存放着约2万具身份不明的尸体。
新闻很快被很多国家媒体转发和质疑,“2万具”和“机场”,如此难以置信的数目和地点,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一条假新闻。
要知道,2万人相当于任何一座国内省级体育馆的容纳人数。
如果再按一个约 7140平方米标准足球场测算,若是将 2万具尸体堆放在此,至少也需要3个标准足球场面积。
而且机库可不是冷库,也不是密封环境,2万具尸体就算随便堆放,恐怕也堆不下。
更重要的是,拉美那样炎热的环境,这么多尸体发出的臭味,足以让方圆数公里的人窒息,怎么可能做到不被人知晓?
因此,这条引起全世界轩然大波的新闻被报道,哥伦比亚方面立即派人清查了涉事机场全部27个机库,最后宣布:
——“并未发现任何人体尸骸”。
CED很快站出来解释,说“2万具尸体”数据是从可靠信息源收集到的数据,但他们并未前往机场机库进行核实。
一边是联合国机构,一边是哥伦比亚官方,究竟谁在说谎?
不过,CED方面提到一个细节:这么多尸体并不是一次性新发现的,而是之前发现的身份不明尸体,都被偷偷放在机库里。
耐人寻味的是,哥伦比亚官方似乎对联合国泼来的这盆“脏水”表现的十分冷静,除了解释“啥也没有”,既不谴责,也没有多说一句。
最微妙的是,哥伦比亚官方迄今为止连一张涉事机场机库的照片都没有发出来。
最新消息是,CED正与哥伦比亚政府展开进一步合作调查,相关报告将于2025年3月17日至4月4日,在日内瓦举行的会议上由委员会全体会议讨论。
那么,CED为什么会盯上哥伦比亚?
哥伦比亚官方又为何表现出如此令人不解的“沉默”?
真相其实很简单:
无论哥伦比亚机场的2万具尸体是否夸张,但“强迫失踪”与“无名尸体”,才是这个拉丁美洲的“常态”。
黄金与运河
曾经记录“并不存在”的哥伦比亚大屠杀的,不仅仅是马尔克斯。
1971年,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加莱亚诺写下了《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五十年来,本书畅销不绝,成为拉美重要的历史记忆。
拉丁美洲,世界上自然条件最优越的大陆之一,也是人民最穷困,战乱最频繁的大陆之一。
在加莱亚诺看来,拉美的贫困恰恰是源自它的富饶,他在书中有一个惊人的论断:
——地球的富有造成人类的贫困。
15世纪,哥伦布带领着船队来到这片大陆,按照当时欧洲人的宗教观念,再过一千年,上帝进行最后审判的净化之火将毁灭这个世界。
在当时,欧洲人心目中的“世界”还是地中海,随后,这个“世界”随着探险家们迅速的扩大,而“净化之火”也随之而至。
欧洲需要金银,而拉丁美洲被称为“黄金国”,这里有黄金,这里有白银,这里有宝石。
西班牙殖民者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不断挖黄金、采宝石,办种植园,同时还疯狂奴役印第安人和黑人,向宗主国源源不断地输出资源与财富。
那时的哥伦比亚地区还没有国家概念,只是西班牙殖民者掠夺的一片普普通通的土地,默默为其贡献着大量的咖啡豆与宝石等矿产资源。
凭借枪炮、刀剑的武力威慑,西班牙人征服了拉丁美洲大陆,随后将北部的哥伦比亚、委内瑞拉、厄瓜多尔和巴拿马统一为新殖民地,组建了新格拉纳达总督区。
几个世纪间,印第安人在瘟疫和屠杀中濒临灭绝,而拉丁美洲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矿场,又凭借着优越的自然环境和廉价的奴工,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种植园。
1823年,美国总统门罗提出了著名的口号“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宣布拉丁美洲属于美国的势力范围。
而解放黑奴的林肯,也深信大国对临近地区的关系是“天命所定”,梦想着吞并美洲。
19世纪中叶,为摩根财团办事的海盗威廉·沃克,拉上了一帮冒险家和刽子手,自诩为“不朽的美国长枪党人”,开始侵略拉美。
沃克蹂躏了尼加拉瓜、萨尔瓦多和洪都拉斯,大肆烧杀抢掠,还自封为总统,并在征服的土地上重建奴隶制,回美国后,他受到民族英雄般的欢迎。
从此,美国对拉美的侵略、干涉、轰炸、强迫贷款、在炮口威逼下签署协议等事件接连发生。美国公司到处占领土地,控制了海关、国库和政府,海军陆战队到处登陆,以“保护美国公民的生命和利益”。
1880年,美国看中了哥伦比亚的巴拿马省,这里可以修建一个世界级的运河。
在美国支持下,巴拿马发起了独立运动,于1903年宣布建国,从哥伦比亚被永久的分割了出来。仅仅两周后,巴拿马就给予美国开挖运河和永久租借运河区土地的权力。
可以说,巴拿马是因为运河而被“创造”出来的,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在演讲中自豪的宣称:
“(是我)成功的肢解了哥伦比亚……我拿到了运河。”
香蕉血案
哥伦比亚被“肢解”后,美国“心理学之父”威廉·詹姆斯,留下了一个少有人知的评论:
“美国已经把《独立宣言》彻底吐了出来……”
海地,曾经是奴隶第一次取得暴动胜利的黑人国家,被美国占领曾达二十年之久,并实行种族隔离和强迫劳动制。仅仅在一次镇压行动中,就有一千五百名工人被打死(据1922年美国参议院调查)。
在海地政府拒绝使国家银行成为纽约花旗银行的分行之后,美国干脆停发了海地总统和部长们的薪俸。
1935年,曾指挥过多次远征的斯梅德利·巴特勒司令回顾了自己的一生,是如何“切开拉丁美洲血管”的:
“我从戎三十三年又四个月,是我国机动性最强的部队海军陆战队成员,我在从中尉到少将的各种军阶服过役。
在这期间,我大部分时间都为‘大买卖’,为华尔街和银行家充当头等枪手。总之,我曾是资本主义的帮手……
譬如,在我的帮助下,墨西哥,特别是坦皮科市(Tampico)变成美国石油利益集团易获的猎物。
我帮助把海地和古巴变成美国国民城市银行收租的体面场所……
1909至1921年,我为布朗兄弟国际银行清扫了尼加拉瓜。
1916年,我代表美国糖业利益集团为多米尼加共和国送去了光明。
1903年,我为美国联合果品公司利益‘平靖’了洪都拉斯。”
巴特勒为之服务的“联合果品公司”,正是1928年哥伦比亚大屠杀的主角,也是全世界最大的香蕉垄断组织。
美国作家帕索斯在他的《美国三部曲》中,介绍了二十世纪初火热的“香蕉贸易”的背景:
在欧洲和美国,人们开始吃香蕉,于是把中美洲的森林铲平,种上香蕉,铺设了运输香蕉的铁路,开往北方的满载香蕉的‘白色船队’的船只年年在增加。 这就是美国在加勒比的历史,是巴拿马运河的历史,是尼加拉瓜将修建的运河的历史,也是海军陆战队、装甲舰和刺刀的历史……”
当时,中美洲的香蕉出口量每年达到3800万串,而联合果品公司占据了其中60%份额,每串只交1美分的税。
联合果品公司的种植园是“国中之国”,自订法律,自设军营,任意逮捕和枪杀工人,还同拉美地方势力相勾结,操纵各国政治。
联合果品公司的创始人,叫做米诺尔·基思,著名的“香蕉大王”。
1967年因《玉米人》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危地马拉作家阿斯图里亚斯,为他写了一本小说,名字叫做《绿色魔鬼》。
这位“绿色魔鬼”曾宣称:
“我们有码头、铁路、土地、大楼、水源……流通的是美元,讲的是英语,天空中飘扬的是我国国旗……”
“芝加哥不能不为有这样的儿子而自豪:他出走时只带了两把枪,回来时却要在肉类大王、铁路大王、铜大王和口香糖大王中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联合果品公司,也仅仅是涌入拉美的资本力量的一份子。
这些美国公司,强占了当地修建的铁路,又建了一些运输资源到港口的铁路,垄断了电力、邮政、电报、电话和公共服务行业,也垄断了政治。
在洪都拉斯,"一头母骡比一名议员值钱“,在中美洲,美国大使说话比总统管用,联合果品公司控制了港口,设立了海关,美元也成为了中美洲的货币。
除了“香蕉大王”,还有“铁路大王”、“铜大王”和“口香糖大王”,他们的共同点——都是芝加哥的儿子。
内战
从巴拿马省被分割,到联合果品公司发起大屠杀,近三十年间,哥伦比亚人在做什么呢?
答案是:在打内战。
哥伦比亚是拉丁美洲的缩影,几百年来内战不绝,正如多灾多难的拉美大陆。
19世纪初,法国占领西班牙,西班牙殖民者势力被削弱,南美人民的民族独立意识开始觉醒,走上了寻求独立的道路。
1819年,哥伦比亚与委内瑞拉、巴拿马、厄瓜多尔等国联合组成“大哥伦比亚共和国”,正式宣布独立。很快又由于内部纷争解体了。
1886年,分离出的哥伦比亚制定宪法,改国名为“哥伦比亚共和国”。
好不容易从三百多年漫长的殖民噩梦中挣脱出来,又守着如此丰富的资源,本该好好建设新家园,坐享其成都能迅速成为世界强国。
然而,破碎的地理,80至115个土著群体,地方和种族的矛盾,更重要的是——解放的农奴和大庄园主的水火不容,本地力量和外国资本的矛盾。
复杂的历史因素,让哥伦比亚从独立开始就立即陷入内战的旋涡。
尤其是爆发于1899年10月,哥伦比亚自由党与保守党之间爆发的内战,因为持续时间长达1130天,被哥伦比亚称为“千日战争”。
事实上,哥伦比亚许多内战打得很莫名其妙。
两个党派为某项议题争吵,在别的国家可能只是一场“口水仗”,但是在分别代表拉丁美洲自由主义者与哥伦比亚自由派眼里,却是无法容忍的污染,唯有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甚至,执政的保守党与作为反对派的自由党开会时,双方身后除了武装到牙齿的士兵,还各自搬来重机枪坐镇。
为了提高士气,双方都会在战前为士兵提供未经稀释的50°朗姆酒,其中还混合了少许可卡因(没错,那时就已经有了此类毒品)。
在毒品和酒精刺激下,没人感到恐惧,更不会在意周围无数尸体在高温环境中腐烂发出的恶臭。
双方的士兵只会红着眼反复冲锋厮杀,直到自己倒下,或者砍下对方的头颅。
自由党一方的娃娃兵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缺乏持续的兵源,自由派这边还组建了大量娃娃兵参战,这也是如今哥伦比亚反政府武装中大量“童子军”的前身。
蚂蚁吃人
《百年孤独》的结尾,剩下的马孔多人,都被蚂蚁给吃掉了。
这个魔幻的剧情,可能让中国人大惑不解,其实,只有了解拉美的历史,才能明白这个带血的典故。
就在“香蕉血案”的第二年,1929年经济危机爆发了,纽约证券交易所的崩溃,在拉美变成了一场风暴。
拉美经济崩溃,咖啡和香蕉的价格暴跌,一半以上香蕉工人失业,游行浪潮此起彼伏。
《百年孤独》中奥雷良诺上校的原型,是拉美的奥古斯托·桑蒂诺,一位著名的尼加拉瓜游击队长,他带着衣衫褴褛的小股部队,却同时和一万两千名美国侵略者和本国的国民警卫队作战了整整七年。
他们拿着沙丁鱼罐头做的手榴弹,拿着从敌人手里夺来的步枪,在草木茂密的山上打游击,唱着游击队之歌:
“在尼加拉瓜,先生们,是老鼠在捉猫”
桑蒂诺最终接受总统邀请参加一次会议时,遇埋伏身亡,刽子手阿纳斯塔西奥·索摩查事后暗示,这次行动执行了美国大使阿瑟·布利斯·莱恩的命令。
这位刽子手索摩查,后来当上了总统,统治尼加拉瓜四分之一个世纪,他的儿子们也相继当了总统,上台以后,他有一个习惯——交替进行大屠杀和盛大的庆典活动。
饥饿、战乱和屠杀是这个时代的主流,1933年,危地马拉军人乌维科枪杀了百余名工会、学生和政界领导人,他还公布了强迫劳动的法律——印第安人出行必须携带一个小本记录自己的劳动天数,如果劳动不足就要被抓起来。
他竭力压低劳工的工资,为此,1944年美国《读者文摘》写了一篇充满赞扬的文章,称他是一位“先知”,因为他把公路工人的日工资降低了50%,从而“避免了通货膨胀”。
香蕉危机涌入洪都拉斯后,军政府首领马丁内斯用现代化士兵攻打“布尔什维克分子”,用机枪扫射印第安人,屠杀一万多人。
马丁内斯是一位吃素的巫师,他认为:
踩死一只蚂蚁比杀一个人犯的罪还要大,因为人死后灵魂能再生,而蚂蚁则一了百了。
在《百年孤独》中,马孔多是拉丁美洲的缩影。
经历了景气和繁华之后,是“没有发生任何事的大屠杀”,随后是四年的大雨,极度的干旱,最后人们被蚂蚁吃掉。
这正是隐喻着拉美经济从香蕉贸易盛极而衰,随后在资本贪婪下经历屠杀血案,
贪婪的极致之后,就是四年经济危机,和之后的长期萧条和饥饿。
直到最后,以马丁内斯的隐喻,象征拉丁美洲被“蚂蚁吃人”的疯狂景象吞噬,失去了“灵魂再生”的能力,和蚂蚁一样“一了百了”。
毒品
即便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哥伦比亚内战也依然此起彼伏。
时间进入20世纪60年代,国际咖啡和肉类价格暴涨,哥伦比亚的种植园主想扩大产能。他们买通军队,强行要求农民搬离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
很快,失地农民在托洛茨基主义、无政府主义分子领导下组织起武装力量。
一场被哥伦比亚称为“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内战,正式爆发。
”所有人反对所有人“是一个政治学典故,出自英国哲学家霍布斯,他是社会契约论的提出者,他认为,如果一个国家没有政府和法律,就会陷入无休止的战争状态,进入”所有人反对所有人“的野蛮时代。
这场内战,一方是美国支持的哥伦比亚政府,另一方是左翼激进武装组织。
在美国“后花园”竟然出现这些左翼武装,显然令美国人极度不安。于是,美国政府迅速向哥伦比亚政府提供军事援助,帮助其剿灭反对派武装。
哥伦比亚政府军装备虽好,可战斗力实属战五渣,被反对派武装打得节节败退,一度丧失了近一半的土地。
看到政府军这么菜,哥伦比亚的大庄园主坐不住了,自己也出资建立了一批“安保力量”,比如右翼地方自卫武装“哥伦比亚联合自卫军”等。
因为拿了钱,而且被反对派抓住就要砍头,这些地方武装就格外拼命,甚至比政府军还要凶悍。
就像是清末的太平天国运动,清军镇压太平军无能,被迫开放地方团练一样。
在此期间,原本规模有限的毒贩子,也乘机做大,组建了装备不亚于政府军的武装,火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哥伦比亚最著名的大毒枭巴勃罗
哥伦比亚位于赤道偏北的南美洲西北部,气候环境极为适合大麻、古柯和罂粟的生长。
同时,安第斯山脉由北向南穿过境内,复杂的山地地形及茂密的森林,更是毒品加工厂的天然屏障,从而“培育”出了极具地方特色的哥伦比亚贩毒集团。
最“妙”的是,地处南、北美洲的交通要道的哥伦比亚,是美国及欧洲输入毒品的最佳地理位置。
因此,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组织办公室在其《2019年世界毒品报告》中说,世界可卡因70%以上是在哥伦比亚境内生产和运输的。
这些哥伦比亚毒品集团没有具体的敌人,反正谁挡了他们的财路,就打谁。不管对方是政府军还是反政府武装,哪怕是同行也照干不误。
各路武装粉墨亮相,内战由最初的“1V1”模式升级为“1VN”模式,哥伦比亚彻底成了一个群魔乱舞的修罗场。
至于军费,执政的保守党组建的政府军,拥有石油、矿产等资源,自然不用发愁。
反对派武装就只好“因地制宜”,也干起毒品种植事业。
隐藏在丛林的反政府武装
随着环境越来越恶劣,这些反对派武装很多时候也没下限,绑架、勒索、抢银行,只要能搞到钱,啥都干,早丧失了革命时的“初心”。
这场“看不见的战争”持续了五十多年,至今都没有真正结束。
数十万名哥伦比亚青少年失去了生命,超过5万人失踪,数以百万计的哥伦比亚人被战争和毒品戕害到家破人亡。
2016年,哥伦比亚政府与规模最大的革命武装力量签订停火协议,内战终于按下了暂停键。
可短暂的和平只持续了3年,2019年随着一支自称“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持不同政见者”的组织突然拒绝承认协议,内战的枪声再度响起。
时至今日,“和平”对哥伦比亚人来说,早已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几十年的内战,让哥伦比亚人习惯了枪击、爆炸、暗杀以及杳无音信的——“强迫失踪”。
“强迫失踪”
“强迫失踪”指受害者在毫不知情背景下,被秘密拘禁几周或者几个月。
哥伦比亚人对此的形容是,“人们在这里很容易消失,就像是魔术师帽子里的鸽子。”
有时,消失的还有名人的家人们。
2023年11月6日,哥伦比亚著名球星路易斯·迪亚斯在英超比赛中进球得分后,突然掀起球衣,展示自己背心上的标语“父亲的自由(LIBERTAD PARA PAPA)",引发媒体关注。
路易斯·迪亚斯在英超比赛中进球得分后突然掀起自己的球衣
原来,迪亚斯父母在回家途中,遭到了武装人员的绑架。
虽然经过警方搜救,找到了他的母亲,但父亲依然下落不明。
在引发国际舆论后,哥伦比亚政府立即出动大批军警开始搜索,并悬赏39000英镑征集线索,却还是没有结果。
事情越闹越大,不仅哥伦比亚民间开始不断谴责绑架者,就连总统古斯塔沃·佩特罗也在社交媒体表示了声援。
鉴于迪亚斯本人的影响力,最终反政府武装“哥伦比亚民族解放军"宣布对此事负责,释放了迪亚斯的父亲。
不难想象,迪亚斯是凭借自己国际级球员身份才得到了国际社会关注,才救出自己父亲。
更多哥伦比亚平民遭遇“强迫失踪”,可能等来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或是永远没有消息。
联合国一份报告显示,截至2019年的50年里,哥伦比亚至少有9.8万~20万人失踪。
由于存在大量未记录的失踪案件,实际数字可能更高。
其实,早在2011年,哥伦比亚政府就试图确认各地乱葬岗中尸体身份,但一番彻查下来,依然有一万多具尸体无法确认身份。
这些无从查证的尸体,大多都是内战的产物。
最令人悲哀的是,失踪者的家属,他们不知道该找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亲人还在不在人世。
在他们看来,哥伦比亚的机构间互相踢皮球是常态,没有人对失踪人口展开真正的调查,也没有人愿意对此负责。
2023年,哥伦比亚官方登记的搜寻失踪人数就达到13万人。
其中,至少有121,768人是“强迫失踪”。
哥伦比亚街头展示的失踪人口照片
大量失踪的人口,除了是因为绑架者想索要赎金,还有相当部分是用来补充各自兵源。
比如“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FRAC)和“哥伦比亚民族解放军”(ELN),都有强制征兵的记录。
尤其 “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FRAC),曾先后绑架了18667名男孩和女孩(来自哥伦比亚官方记录)。
其实,不只是反对派武装,从政府军到各种民间武装,都有绑架年轻人,特别是青少年充当炮灰的行为。
在这些青少年中,有很多未成年的少女。
她们被绑架进各类武装组织后,除了接受武器训练,还会惨遭性侵。
一位脱离“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FRAC)的哥伦比亚女孩诺斯库,就曾在战争法庭控诉FARC的暴行。
15岁时,她被FARC强行掳走,当天就被人性侵。
诺斯库事后还多次被人侵害,等她鼓起勇气向所谓上级举报时,对方居然回答说,“性就是你对革命的贡献”。
许多哥伦比亚女孩有着同样的不幸遭遇,但能逃脱的寥寥无几。
她们最终的结局要么沦为性奴,要么沦为炮灰。
器官贩卖
在哥伦比亚,年轻人失踪的案例数不胜数,人们都已经麻木到,只要孩子能安全回来就行。
没有人会去追问是谁绑架,谁对此该负责。
还有大量未成年的男孩,他们也格外受到武装组织的“青睐”,没有报酬,只要有吃有喝,再稍加洗脑,就能端着武器冲上战场。
至于负伤后没有及时医治而死去,或是被炸成碎片后浸泡在热带雨林成为一堆肉泥,没有人在乎。
这些不幸的女孩、男孩,他们唯一的错,似乎就是不该降生在这个充满暴力与血腥的国家。
至于那些成年人,家属有钱赎回最好;实在没有人赎,也没关系,反正他的器官还能卖钱。
早在2007年,世界卫生组织就把哥伦比亚列为了全球五大器官交易热点地区之一。
这也导致了哥伦比亚无论荒郊野外,还是闹市街头,都能发现很多被随意丢弃的尸体。
这些尸体最大的特征,就是某个或多个器官被摘除。
有些荒唐的是,哥伦比亚大量失踪人口,似乎与其禁毒有着某种联系。
2002年,哥伦比亚总统乌里韦上台后,面对欧美国家禁毒压力,采取高压军事手段,大力打击毒品贸易,摧毁了众多毒品集团。
眼看国际禁毒力量越来越强大,哥伦比亚毒贩也赶紧转型,从制毒贩毒转到了人口贩卖,其中最火爆的生意是器官买卖。
因为内战不断,加上社会经济发展缓慢,哥伦比亚失业率高达15.9%。
这意味着整个国家近五分之一的人口,处于无工作和收入的状态。
如今,哥伦比亚总人口不过五千万人,就有超过1270万人每天的生活费不足2美元。
因此,毒品组织频频以“高薪工作”为诱饵,将年轻男女诱骗到秘密基地,随后强迫对方吸毒,达到控制对方的目的。
被毒品控制的男孩,要么遵照指令从事人体运毒,要么加入其中,沦为帮凶;女孩则被安排卖淫,同时也向顾客兜售毒品。
只要有人反抗,就可能丢掉性命,并被摘除器官,然后丢弃到大海或荒野中。
对了,这些年,途径哥伦比亚走线的偷渡客,很多失踪者也都是因为被人盯上。
毕竟,他们没有合法身份,完全是主动送上门的猎物。
有些黑色幽默的是,根据WHO统计,哥伦比亚的医疗水平在国际上排名22位。
要知道,美国的排名也才第37位。
内战频繁,收入也不高的哥伦比亚为何医疗水平超过美国呢?
很简单,哥伦比亚的器官移植资源分数很高,拉高了整体医疗水平分数。
更耐人寻味的是,2016年,哥伦比亚总统桑托斯批准了一条新法规:所有哥伦比亚公民都被默认为器官捐献者,除非公民在生前表达过不愿捐献器官的意愿。
这条法律出台的解释是:哥伦比亚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越来越多。
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回过头来看那则“2万具尸体”的新闻,是真是假,似乎没那么魔幻了。
真正魔幻的,是整个国家充斥着毒品、暴力、贫穷、器官贩卖、强迫失踪……
但政府却无能为力。
尾声
加莱亚诺《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中,对这片土地的悲剧命运,做了一个历史性的概括:
在这块土地上,我们看到的不是资本主义原始的幼年时期,而是资本主义血腥的衰败。 不发达并非发达的一个阶段,它是发达的后果。 拉丁美洲的不发达来自他人的发达,现在它还在养活他人的发达。因而在国际上处于被奴役的地位,它从一诞生就垂死,
和马尔克斯一样,加莱亚诺以蚂蚁隐喻拉美社会,在他看来,拉丁美洲陷入了一个历史性的宿命:
这个制度以蚂蚁那种永远不变的社会,作为自己的范例
理由很简单,对拉美人来说,历史回忆太残酷了,因此具有可怕的颠覆性,拉美不是一个活在现实主义中的社会,它像个回魂尸,只能浑浑噩噩的动着,不能去吃盐,因为吃盐会让它醒来。
因此,发生在拉美的屠杀,那些无名的尸体,也往往不会被追问,并逐渐在麻木中遗忘。
尸体吃了盐会苏醒,这是印第安神话的隐喻,随着基督徒征服这片富饶的大陆后,又带来了新的基督教隐喻。
按照基督教的说法,复活节前的一周是圣周,圣周结束时,人们要过复活节,庆祝耶稣的复活——十字架上的尸体复活了,变成了救世主。
《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记录了危地马拉的一个宗教传统:
玛雅人后代已经全部变成了基督徒,他们在圣周期间游行,游行仪式像着一场可怕的集体受虐。他们背着沉重的十字架匍匐前进,重现耶稣走向受难的各各他山(Gólgota)的漫长的爬行过程。
他们也像当时鞭打耶稣那样鞭打自己。在痛苦的吼叫声中,耶稣的死亡和埋葬变成自己的死亡和埋葬,象征着那美丽而遥远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然而,和欧洲人的典礼不同,印第安人的圣周是没有复活节的。
——耶稣受难后三天即复活,而这片土地上人的受难没有尽头。
本文作者:王药师,蓝钻故事签约作家。
编辑: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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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内容:
本期荐书:
《百年孤独》,作者马尔克斯,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代表。
全球狂销1000万册,中国大陆文学类销量常年第一,大家耳熟能详的经典巨作,可背后的真实内幕,却没有几个人能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