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于2024年7月启用了新版纸币，其中，千元纸币背面印刷的是浮世绘名作《富岳三十六景 神奈川冲浪里》。这也是一幅世界名画，而且还对梵高等西方艺术家产生了深远影响。让我们一起去探寻这幅旷世之作的前世今生。
席卷世界的“巨浪”
《富岳三十六景》是江户时代（1603-1868年）后期的画家葛饰北斋（1760-1849年）在自己70多岁时发表的系列浮世绘作品。当时正赶上日本百姓朝圣富士山的热潮，因此该作品大受欢迎，可谓炙手可热，于是葛饰北斋在三十六景的基础上又追加了十景，成为名留史册的杰作。《富岳三十六景》不仅使风景画成为了名胜绘画的一种经典题材，还涌现出歌川广重等众多追随者。
该系列画作以日本的象征、世界文化遗产富士山为题材，并且还登上了日本护照的内页。作者从远近高低不同视角描绘出形态各异的富士山，每幅都堪称杰作，但在海外，最为知名的当属《神奈川冲浪里》。由于该作在全球享有盛誉，因此成为了今年7月启用的日本新千元纸币的背面图案。
葛饰北斋《富岳三十六景 神奈川冲浪里》（1832年前后），墨田北斋美术馆藏
《神奈川冲浪里》中，三艘小船在汹涌的波涛中起伏颠簸，几乎要被滔天巨浪吞没，而远处神圣的富士山泰然自若地注视着这一切。这幅画在国际上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The Great Wave》（巨浪），甚至还曾登上法国的邮票，并被绘制在俄罗斯莫斯科的一座大型公寓的外墙上。即便是不知道其作者的人，对这幅画或许也会有印象。
一件作品的艺术价值通常可以通过其价格得到验证。在2024年的美国艺术品拍卖会上，《富岳三十六景》全套46幅版画以355.9万美元成交。仅此就已经非常令人惊讶了，而在前一年，《神奈川冲浪里》单幅作品竟以276万美元售出。那是一副木版磨损前印成的早期版本，线条十分清晰，因而受到收藏家们的好评。尽管如此，对于市面上流通量数百张的浮世绘版画来说，这一价格仍属罕见。
拍卖行展出的《富岳三十六景》，2023年9月17日，美国纽约（图片：时事社）
浮世绘对西方艺术家的启发
《神奈川冲浪里》在国际上的知名度源自1867年的巴黎世博会。日本藉那场世博会，首次“亮相”世界舞台，期间展出了浮世绘等艺术品，其异国风情吸引了西方人的关注。此后，日本美术品在1878年、1889年和1900年的巴黎世博会上也大放异彩，在欧洲掀起了一股日本主义风潮。
19世纪的法国画坛，绘画门类等级森严，以圣经及神话为题材的历史画地位最高，肖像画和风俗画次之，风景画和静物画则不被认为有价值，毫不为人重视。而浮世绘的主题从市井人物到花鸟虫鱼，再到自然现象，十分丰富，极大地启发了在画坛崭露头角的新人们，他们从这些创意和技法中汲取灵感，之后还推动了印象派的兴盛。
尤为令西方艺术家震撼的，是以海浪为“主角”的《神奈川冲浪里》。热衷于收藏浮世绘的梵高很早就注意到了这幅作品，他在1888年给弟弟的信中写下了对这幅画作的深刻印象：“这波浪就像爪子，那些船被爪子抓住了”。
法国雕塑家卡米耶·克洛岱尔将巨浪与古典主题“美惠三女神”结合，创作了雕塑《浪》。音乐家德彪西的交响乐《大海》首版乐谱的封面上也绘有《神奈川冲浪里》中的巨浪。
克劳德·德彪西《大海》首版乐谱封面（1905年）（图片：DEA/G. DAGLI ORTI/De Agostini via Getty Images）
葛饰北斋作品重返故里
浮世绘版画原本是廉价娱乐商品，也就是一碗荞麦面的价格。当时的画师们并没有现代的“艺术”概念。当时，浮世绘主要靠的是薄利多销，选题创作常常迎合民间流行趋势，题材十分广泛，包括类似于现在“偶像周边”的演员画，以及美人画、海报风格的风景画，甚至还有色情内容，即所谓的“春画”。
然而，19世纪50年代，日本打开国门后，随着西方文化的涌入，江户时代的文化风俗逐渐成为了“落后”的代名词。与西方的日本主义热潮相反，日本的浮世绘热急速退却，人气画师的作品也大量流至国外，就连葛饰北斋的版画也在幕府统治末期被人们当作出口货物的减震包装材料来使用。直到二战后，日本得知了这些作品在西方获得高度评价，才重新认识到它们作为艺术品的价值。
在葛饰北斋逝世150周年的1999年，他入选了美国《生活》周刊“千禧年影响世界的一百位名人”，这也是榜单上唯一的一名日本人。之后其国际声誉进一步得到提高，巴黎大皇宫（2014年）、大英博物馆（2017年）和美国波士顿美术馆（2023年）都举办了葛饰北斋作品展，此外，在世界各国举办的日本美术展上，葛饰北斋的作品前也总会有大批观众排队观赏。
日本也多次举办了葛饰北斋的作品回顾展，许多精美版画从海外回到日本，与本国观众见面。可以说，葛饰北斋的作品在日本重新受到重视，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那些看出其真正价值并进行收集、保存的外国藏家。
在法国巴黎大皇宫举办的葛饰北斋展吸引了35万名观众，2014年9月29日于法国（图片：路透社）
博采众长的《神奈川冲浪里》
为什么《神奈川冲浪里》一直深受外国人喜爱呢？墨田北斋美术馆（东京都墨田区）首席策展人奥田敦子认为，原因之一是“葛饰北斋本人受到了外国艺术的影响”。奥田敦子负责策划了以《神奈川冲浪里》为主题的展览《北斋 巨浪冲击——神奈川冲浪里的诞生与轨迹》。
左图：墨田北斋博物馆坐落在画家的出生地附近，有时，这里八成的观众都是外国游客；右图：2024年6月至8月举办的特展《北斋 巨浪冲击——神奈川冲浪里的诞生与轨迹》海报
首先，画中大海鲜艳的蓝色得益于18世纪起源于德国的颜料普鲁士蓝。这种颜料在日本被称为“贝罗蓝（柏林蓝）”，葛饰北斋用它创造出了一种崭新的颜色“北斋蓝”。
在构图方面，葛饰北斋从模仿西洋画法的洋风画中学习了透视法（远近法）。《神奈川冲浪里》构图巧妙，将观众的视线从占据画面正面的海浪自然地引导到更远的富士山。奥田敦子指出，“在比这幅作品早约30年的《贺奈川冲本杢之图》中，葛饰北斋已经显露出立体感和远近感的意识”。
描绘了神奈川县本牧附近海域的《贺奈川冲本杢之图》（1804-1807年），这幅作品是《神奈川冲浪里》的“原型”，墨田北斋美术馆藏
波浪的表现，则是葛饰北斋年轻时所属的艺术流派“琳派”所擅长的一大技巧。琳派在推动日本传统的大和绘的发展上发挥了重大作用，作品多以自然为主题。此外，葛饰北斋还从中国的花鸟画中学到了写实手法，并将之运用在《神奈川冲浪里》中飞溅浪花的细节处理上。
葛饰北斋一生致力于绘画创作。在他88年的人生中，搬家93次，创作了3万多幅作品。他自称“画狂”，或许正是这种对绘画的狂热之情，才使得他能够吸纳日本、西洋、中国绘画技术之众长，创造出在写实与夸张之间达到非凡平衡的杰作。
葛饰北斋没有满足于《富岳三十六景》，而是面向更高的目标，一共创作了102幅以富士山为题材的画作。图为《富岳百景》中的《海上的富士》（1834年），墨田北斋美术馆藏
版画大师歌川广重的《富士三十六景 骏河萨埵（duǒ）之海上》（1858年），大英博物馆藏。这是歌川广重在晚年向葛饰北斋的致敬之作
《神奈川冲浪里》作为一幅不朽名作，从那个时代到今天，被无数次致敬、模仿，并被应用于各种产品的装饰图案中。谁会想到，曾经被视为毫无价值的废纸，在经历了150多年之后，竟被拍出了数亿日元的高价，还登上了日本的纸币上，映入全民的眼帘。也许在另一个世界的葛饰北斋，看到自己的作品历尽波浪般汹涌起伏，跨洋越海不断传播，定会感到欣慰吧。
展览现场
标题图片：日本新千元纸币背面（中，Stanislav Kogiku /SOPA Images via Reuters Connect）；2017年1月10日，大英博物馆《北斋》展（左上，Carl Court/Getty Images）；2022年12月28日，丹麦玩具公司乐高推出《神奈川冲浪里》积木（左下，路透社）；2019年11月6日，法国科蒙艺术中心《日本巨匠》展（右，AFP/时事社）
（注：图片由编辑部拼贴加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