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准备搬家，在为挑选窗帘的事烦恼。在日本，一层轻薄的纱帘加上一层厚实的布帘算是标配，住进新房的第一件事就是购置窗帘。不仅是一楼，二楼的房间也一定要捂得严严实实的吗？窗帘在家居用品中到底有多重要？通过和店家的沟通，我学到了不少关于窗帘的知识，从材料的质地到花色图案、独特的功能效果以及适配的挂钩和吊具等等，讲究真是不少。与此同时，我也认识到窗帘对于日本人来说意义，它不仅隔开了窗外的强光和过往行人的视线，更遮掩起人们心，从而感受到安全和私密。日本人对窗帘的依赖和讲究超出了我的想象。
日语中的“窗帘”一词用的是外来语，最早的窗帘出现在西式会馆里。日式房间不挂窗帘，而是用贴纸拉窗。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从乡镇大量涌入大城市，西式住房增加，窗帘才流行起来，普通家庭能够挂窗帘最初曾是件非常时髦的事情。如今，窗帘不仅花样繁多，还增加了遮光、隔热、隔音甚至防火等功能。比如，有的叫“镜面窗帘”，可以从室内看到外边，而从外边却难以看到室内；有的叫“防UV窗帘”，具有遮挡紫外线的效果；有的叫“除臭窗帘”，可以分解或中和室内怪味；还有称做“可洗窗帘”或“形状记忆窗帘”的，水洗也不会变形；“抗菌防毒窗帘”则有特殊的涂层，可以遮挡花粉和病菌，让居住环境更加安心惬意。受到年轻人喜欢的百叶窗卷拉帘也款式多样，有木制、布制、铝制等，颜色也从浅到深，既有单色也有带图案的，可以和地板、家具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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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的气候冬天寒冷，夏天酷热。老式日本式住宅屋顶多用茅草砖瓦，墙壁是泥土抹砌而成，可自然调节冷暖干湿，通风性能也好。房间与外界之间设有叫做“缘侧”的檐廊，它遮雨挡风还防晒。人们可以坐在檐廊上晒太阳，与街坊喝茶聊天。檐廊连接起了室内与外界，让人身在屋内，也能感受到四季变换的大自然的气息。但这种占地面积大的建筑不适合人口密集的城市生活，加上几世同堂的大家庭已不多见，每户人数减少，面向小家庭的公寓和小型“一户建”（即一栋一户）住宅越来越多，客厅、餐厅、卧室加厨卫的西式住宅普及开来，让窗帘成为了必需品兼装饰品。双层窗帘除了时尚，两层间形成的空气层还带来冬季保暖夏季隔热以及隔音的效果。白天用的薄纱帘，在保证自然光透入的同时可隔离外界的视线。晚上掌灯后拉上厚窗帘，可完全遮挡外界的灯光喧嚣，让室内形成独立于外部的空间，保证私密以及优质的睡眠。
再者，日本城市居住空间狭小，大多数公寓或“一户建”挨得都很近，以至于推开窗户便与邻家四目相对。这也让窗帘能够很好地在保障通风的情况下，保证互不干扰对方的生活。我们常说“远亲不如近邻”，把邻里关系看得比亲戚还重要，可大多数日本人邻里之间老死不相往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里的状况更是不想被外人看见。我和不少日本朋友家聊起过这个问题。当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挂窗帘的时候，他们总是投来惊异的眼光，得到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也能成为问题吗？”就大部分人而言，他们没有想过这类问题，有窗户自然要有窗帘，就像问你要穿衣服一样，太过于理所当然了。记得电视节目里曾经介绍过一个刚刚去欧洲生活的日本人，他对那里的家庭很少挂窗帘感到惊讶。为什么窗帘从欧洲传来，却根深蒂固地融入了日本的家家户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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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较赞同的，是“窗帘满足了日本人自我遮掩的心理”这种说法。窗帘隔绝了外界的视线，更遮掩了人们内心世界，创造出一片称心如意的私密小天地。家家都挂窗帘，让日本人的从众心里也得到了满足。“遮掩”在日本人生活中随处可见。比如，我二十多年的街坊们虽然都相处得非常和睦，可不论一起商量大事小事甚至交换礼物等，都是在入户门前、楼道或公寓大厅里进行的，没有像在北京那样串门的习惯。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日本人都尽可能不与当事者直接接触，避免发生面对面的冲突。在健身房里，经常会看到有人到服务台去说某某某不遵守规则，在浴室里染发，在桑拿间大声嬉笑聊天，影响了其他人正常使用等。每次看到这些六七十岁的老人去向二十岁出头的小服务生告状，我总感觉有些可笑，心想你自己提醒一句不就行了吗！可是对日本人来说，中间隔上一层的关系避免了直接面对矛盾的尴尬，使人际关系表面上能够维持和谐。同时分工明确各尽其职，不越界，照章办事，似乎也有利于有条不紊地开展各种活动。在日本，从公司到名目繁多的各种中介代理等，许多看上去费时费事的事情，都起到保护层和润滑剂的作用，日本人情愿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避免直接交涉的麻烦。窗帘在日常生活中正是起到了把自己所在空间与外界隔开的作用，如同盾牌一样给日本人生活带来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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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家居产品专卖店还是百货店，窗帘专柜都可以根据你的需求量身定制。有的销售员上门协助丈量，有的则给你专用的丈量皮尺。销售人员会根据你的要求向你推荐不同的材质和图案，比如，卧室选择寒色调让人身心放松，提高睡眠质量；客厅与墙壁装饰匹配表现出自己的个性；学习房间使用蓝色调提高集中力等等。窗帘的作用真的不能小看！
然而我总觉得，原本就不大的房间里拉上重厚的窗帘，莫名地会产生一种压抑感。结果，挑来挑去，挑得眼花缭乱，至今迟迟定不下来。也许我的犹豫不决更多地是来自对孤独的恐惧，害怕自己被与外界隔绝。
撰文：张意意
标题图片：PIXT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