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来旺闻声侧过脸一瞄，妈呀，还真是个大肚女人！只见她头上围着块蓝色的头巾，看样子年纪不大，但眼角的皱纹却不少，满脸的痛苦与无奈。来旺只好心里感叹，女人也抛头露面出外工，这个世道变了！
来旺不敢再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意图把自己的肚子收紧一些，那烟味儿、汗味儿、口臭味儿……车厢里各种人体散发的怪味就一股脑地都向鼻孔冲来。
“来、来、来，这边儿好像松点了，快把提包给我！叫他们先给递到行李架上，再迟一阵儿就堆满了！”前面隔过一个人站着的是这次出来的领头人成贵，他探出一只手抓住来旺的大提包就要往前拽，来旺本想安顿“小心点，里面有鸡蛋”，想一想又没说。反正已经挤烂了，爱咋咋去吧，就松开了手。
大提包“蹭”一声被抽走，接着，背上的行李卷也被摘走。成贵转身又把这些东西递给同来的润虎，润虎又向后传递过去……一下子，来旺感觉身边松快了不少。篮头巾媳妇也感受到了这边的松动，准备往过靠一靠。这时门口的三小眼可不想这宝贵的空间被别人占据了，就用肚皮使劲一顶来旺，“噌”一下把来旺顶前去一尺多远。然而，随后传来“哧啦”一声响，三小眼裤子后面扯开一个口子。也不知道是叫什么物件儿挂破的。这阵他一心往里挤，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大件物品都上了行李架，车门口这块儿便一下松动开了。
一直被挤得脸贴车门的乘务员也终于转过身，猛挥胳膊狂摆手，朝车厢过道里大喊：“都往车厢里走走！这是过道，不能挡着，往里走！往里走！”
车厢里有座的乘客大多已经找到座位，随身东西也都放置好了，想换座位的也换得差不多了。那些无座票的乘客，只能是这里扶扶那里靠靠，没着没落地紧盯着座上的那些人，看谁站起来要去打水或者上厕所，便赶紧顶上去坐下歇歇脚。那些带着行李卷儿的反倒好些，把行李贴过道边放下，就直接蹲坐其上。
车厢里比开始那阵松快多了，上下车的过道口只剩下七八个吞云吐雾的烟民，乘务员也终于能回到他的休息室了。
哐当、哐当、哐当……列车有节奏地前行着。
三小眼已经挤出一身臭汗，就坐到行李卷上，把外裤管高高挽起，露出里边紫红色的毛线裤，双臂抱膝在那晾汗。毛线裤上破了几个窟窿眼儿，露出腿肉和汗毛，人堆里分外碍眼。一旁的成贵死活看不下去，随手丢过去一件军大衣。
“给！盖住点，赶紧把外边的裤子脱过来，给你把屁股缝一缝，要不后半夜到站，把你冻着就灰了……”
成贵的话让三小眼想起了屁股上扯了一个口子的事，就赶忙在棉大衣的掩护下，解开裤带三下五除二就把外裤脱下来，递给了成贵，随即赶紧用棉大衣裹住下身。
成贵从润虎手里要过针线包，穿针引线就给三小眼缝了起来。成贵和润虎他们手头经常备着针线包，这些人一年有大半年在外面受苦做工，老婆也不跟着，随时有个衣服破了、鞋子裂了、行李开线了什么的，都是自个儿缝自个儿补。
经过一路辗转，来旺他们这伙人一个没落都坐上了火车。历经的艰难都成了过去，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下火车就能到达目的地，挣钱的营生就在那里翘首等着他们。
成贵手里缝着裤子，顺嘴问起来旺：“来旺，你跟我们出去做工，跟你大你妈商议通了？”
“商议通了。他们说我秋收时回来就行。”
“那，这段时间地里的营生你妈一个人能忙得过来？”
“我大的病现在好多了，各种营生基本上能做了。”
“哦，那挺好。我经常在外面跑，还不知道你大的病已经好了。你的两个姐夫还经常过来帮忙不？”
“要是捎话叫他们，怎也得挤时间过来帮架几天的，主要是人家家里也忙。”
“昂，那还行。”成贵缝好最后一针，用牙咬断线头，话头一转，“不过呀，来旺，这次我可得把丑话跟你说在前头。你是个念书人出身，从小没在田地里做营生锻炼出来，我们这趟出来揽得可是起地基盖楼房的营生，一天到晚泥里来水里去，搬石头拧钢筋，受的都是笨苦，你能受下圪？”
“能！”来旺的回答斩钉截铁，倒让成贵放心了不少。
成贵不再多问，左手把针线包递给润虎，右手随手把缝好的裤子丢给了三小眼。
三小眼接过裤子没有马上穿，而是端在手上撇着个嘴好奇地细瞅刚缝下的针脚。
“哎哟哟，看看咱成贵哥这针线活哎，村上的女人们怕是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看看这针脚，多匀称，再看这茬口，多齐整……啧啧啧啧，这得挨多少笤帚疙瘩才能学会了？”
一圈儿人都叫三小眼的话逗笑了。
“我咋学下的关你屁事？不赶紧穿你的裤子！看看你那条线裤，都露肉了，巧珍儿也没说给你缝补缝补。”成贵白了一眼三小眼，接着又说：“我每回去小卖铺都能碰见你媳妇，见天跟兰地妈和药罐子几个人打牌，年轻轻的成个甚了，你也不说一说她！”
三小眼儿一下不吭声了，赶紧穿好裤子，把绵大衣还给成贵，返身又坐到行李卷上。
三小眼儿身后的座上是个五十开外的女人，听他们说起针线活就接上话了：“现在的年轻女子们哪会个针线活了，我们那会儿，找媳妇儿除了人品长相，还有两样得过了关，一是针线，二是茶饭。这两样都不行，想找个好人家捏还挑你了。要是找了好一点的婆家，进了门也是受不完的白眼儿气……”
路途漫漫，寂寞无聊，于是就顺着这个话题，车厢里你一言我一语地掰扯开了……
润虎把针线包放好，直起身从灰色中山装上衣兜里摸出皱巴巴的半盒官厅烟，给同来的人一人扔去一支。轮到给来旺时，来旺摆摆手表示不要，他就把烟叼在了自个儿的嘴角，叹口气说：“唉……来旺这孩子烟不抽酒不喝，白白净净的，全村学习最好，没考上大学真是可惜了了……”说着，掏出火柴打算点烟。
刚抽出一根火柴，一个乘警从身后过来拍一拍他的肩膀，“车票拿出来！马上验票，抽烟到过道口去！车厢里严禁吸烟！”
（待续）
制作团队
文/武天顺 主编/赵林 责编/金铃
主播/云晓 插图/七丹 语音剪辑/赵林
本集群播/赵林、武天顺、唐锦轩、彭佃云。
作者简介
武天顺，网名栀子花开，内蒙古商都人。少时钟情文学梦，青壮却念起生意经，人老梦不配，拿笔再耕耘。
主播简介
云晓，配音人，喜欢文字，喜欢声音。用声音记录历史，用声音理解生活，用声音传递故事，用声音成就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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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商都，满文意为流水打漩涡的地方，即水漩。水漩文学是内蒙古商都县本土文学自媒体，由从军二十多年退役归来的军人赵林主办。
编辑：主编草根无芽，副主编跑读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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