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阵子为了卖房，和有剩集中修补了好多房子内外的边边角角。
都是些一直存在，一直懒得处理的小问题。
比如前廊右侧的台阶有个钉子松了，导致木板一侧微微翘着。
比如后院有棵一人高的小树枯了，从卧室厨房车道任何一个角度望去，总能看到一片绿中夹着干瘪窄小的一条棕色。
还有洋相书房的门框和墙上，到处都是他小时候乱贴的贴纸撕下后残留的痕迹。
种种这些，说起来不起眼，看着又挺扎眼。每次经过，总在心里想，嗯，得买钉子把这个木板钉一下，得跟有剩把这棵树锯了劈成柴摞到shed旁，回头要把这些粘纸清理一下。
然后。。。就没有了。似乎这样在脑子里想了一下，便约等于做过了。
直到下回再看到，再在脑子里想一遍。
这样拖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在房子上市之前几周，集中几天的时间，全部处理了。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又把玻璃橱柜里早该淘汰的杯子都扔掉了。
我家有很多不成套的杯子，经常是挺好的一套杯子摆到柜橱里，没多久一个两个地就莫名消失了，问谁都一脸无辜地说不知道。活不见杯死不见渣。
时间久了玻璃柜里的杯子各式各样，杂乱且难看。
我讨厌杯子不成套，但每次买了一套新杯子，淘汰旧杯子时又总忍不住纠结：这个蓝瓷杯虽然跟别的都不搭，可是够大又保温，生病时用来喝姜汤喝完一杯不多不少正好一身汗；那套玻璃杯虽然被孩子们摔得只剩三个，但毕竟还剩三个，而且大降价买的，再找不到这么好的deal了。。。
最终就是旧杯子新杯子一起挤挤挨挨地摆在橱柜里。
这次为了卖房拍照，把玻璃柜重新摆置，只留成套的杯子。摆好后近了远了反复看，再看看家里家外各个角落都干净清爽，有些懊恼后悔地想，明明不费事的小细节，却将就了这么多年，好像自己不配好东西似的。
二
想起我爸妈一件旧事，也是跟杯子有关的。
小学时家里有一套茶具，很是漂亮，是爸爸出差开会发的，妈妈摆在玻璃柜里，上面还盖了个白色的针织装饰布，平时不让用。
那时我家不光是茶具，任何好一点的东西都是收在柜子里箱子里，甚至连好看点的床单桌布也是如此，一年里只有春节才会摆出来，专门给客人过目。
后来暑假我和姐姐在家无聊，把茶具拿出来，学着武林豪侠做举杯痛饮状，你一杯我一杯地喝汽水。玩了几轮之后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摔碎了几个。
俩人惊慌之下做了个神奇的决定，把杯子的残渣碎片收到托盘里，盖上针织布，再小心翼翼放回柜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也是同一年，别人送我妈一大礼盒的阿胶，里面每盒阿胶都是用一个古色古香的小瓷碗装着，还带个盖子。我妈喜欢得不行，从里到外地夸，夸阿胶是好东西，夸瓷碗好看精致，夸这礼物送得有心，吃完了正好凑出一套茶具。
按我家惯例，好东西自然是要省着攒着吃。这阿胶我妈吃了一盒就不舍得再吃，留着留着，直到大年三十晚上，爸妈把茶具拿出来为第二天招待客人做准备时，赫然发现杯子碎了好几个。我和姐姐演技浮夸地争相做震惊无辜状，我妈也来不及骂我们了，当即决定，把剩下几盒阿胶一晚上全吃了。
于是大年三十的晚上，我爸上蹿下跳忙着换上新床单新桌布，我妈打着嗝闷头吃阿胶。
吃了一碗又一碗，硬是一口气吃出一套茶具来。
这事过去挺久之后，有一次在爸妈房间翻到一本亦舒的小说，前言里编辑特意声明这部小说里充满了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的思想，提醒读者要带着批判的态度去阅读。
结果我通篇看下来只有羡慕，完全不想批判。
及时享乐不好么？至少女主不会大年夜为了凑出一套茶具一碗一碗地吃阿胶。
很可惜那本小说我是偷着看的，也不好跟爸妈讨论读后感：你们有没有抱着批判的态度去读？
三
再说个小说。
是Amy Tan的The Hundred Secret Senses，年轻时看的，其中一个情节是一对新婚夫妻刚搬入新买的房子时，俩人都对房间里那个式样难看的吊灯很不满，一直想换一个，却一直拖着。直到几年后两人离婚，吊灯还依旧挂在那里。这里有一段女主内心独白，说那个吊灯就像他们婚姻中的很多问题，从一开始努力想改变，到后来就这样吧，到最后干脆视而不见。
那天收拾旧杯子时想起了这本小说，挺感慨的。
怎么说呢？就觉得一个人对生活的妥协放弃，总是先从她/他身边的小细节中体现出来。
再想想房前屋后拖了好几年的各种死角，有种被自己欺负糊弄了的感觉，明明经济上没当年父母那么拮据，婚姻状态也没小说中那么不堪，却依然把日子过得如此凑合。
百感交集之下，就花一千块钱买了个灯。
倒也不全是被小说刺激的，主要是新家的客厅的确需要一个灯。
再说一千块怎么了？老子不衬一千块的灯吗！
买完之后好开心，跟提前完成了一个大项目似的。
开心了没两天，又后悔了。
其实。。。市面上两三百的灯也很好看。
再说了，想对自己好也不用非得花这么多钱。。。多买几盒冰激凌达到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于是着急忙慌地打电话给客服取消订单。客服说会尽量试一下，但不确保能成，因为warehouse那边可能已经发货了。
又过两天，有剩打电话，说在新家收到好大一个箱子，费老大劲才搬进屋，问我是个啥。
这才意识到买灯的事还没跟他说。
支吾半天，问他：哎我给你讲过The Hundred Secret Senses这本书没？
有剩：没有，箱子里到底啥？怎么那么沉？
我：。。。那本书写得挺好的，讲有一对夫妻，买了新房凑合着住，守着个破灯一直不换一直不换，最后女的受不了，就离婚了。。。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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