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家讲一个教会的故事吧,虽然我真正想说的跟宗教信仰并没什么关系。
我以前曾经在一个presbyterian church呆过挺长时间。 Presbyterian中文翻译应该是长老会,在基督教中算是个偏左的liberal支派,教义很开明,认为堕胎应为妇女自己的选择,也是比较早接受同性婚姻的改革派教会之一。
大家可能从电视电影里也看过,教会礼拜的时候会有个盘子挨个座位传,大家根据各自情况自愿放钱。定期捐款的教友会有一个自己的固定账号,每年教会寄一盒印有账号的专属信封到教友家。所以盘子转一圈回到财务手里时,经常是信封和散钱夹杂着。
按规定清点捐款要至少两到三人,财务外加不固定的两个教友,以确保账目清楚透明。参与了几次之后,我发现定期捐款中有一个9号信封,里面每次都是一个硬币,要么1毛,要么25美分。
后来从其他教友那里得知,这个9号信封是一个叫Sean的流浪汉的。跟着教会十多年了。
再后来周日礼拜我留心注意了一下,看到一个头发胡子挺长的瘦小中年男人,总是神情紧张地坐在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跟谁都不说话,盘子传到他手里,他便认真放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
没人知道Sean之前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第一个发现他的是教会的值班人员,跟当时的老牧师抱怨,说教堂后面的墓地最近总有一个流浪汉出没,得想办法撵走,否则会吓到扫墓的老年教友。
老牧师拦着没让,说他先去看看怎么回事。之后通过一次次接触,老牧师发现这个流浪汉智力有些缺陷,为此受过挺多欺负,所以很怕人,也不肯去救济站。于是牧师告诉他以后需要什么可以随时找教会。
一开始Sean并不敢跟教会的人接触,牧师便自掏腰包,定期买水和吃的留在墓地。天气不好时,还会让清洁工把工具房的门留着,方便Sean进去躲雨避寒。
后来渐渐地,Sean开始参加周日礼拜结束的聚餐,依然躲着所有人,每次都是领一份吃的便离开。
这期间教堂测楼发生了一次入室偷窃,据说被洗劫的主要是厨房,丢了些面包饼子啥的。虽然没当场抓到,但大家心里都认定是Sean,毕竟除了他,谁还会跑到教堂偷面包呢?
教友们反应都很强烈,说还是跟政府社工联系,把这个流浪汉送走吧,太危险了。
几番争论之后,在老牧师和一部分教友的坚持下,最终决定先不要惊动社工,因为Sean那么怕人,社工来了他肯定会跑,而眼瞅着入冬了,他又不敢去救助中心,还能去哪儿呢。
同时教堂自己加强日常的安全防范措施,也就是锁好厨房,看好面包。
应该是从那次起,教会给Sean立了个基金,大家捐到这个基金里的钱专门用于给Sean买食物衣服和过冬被褥。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Sean偶尔会出现在周日早晨的礼拜。再后来,有教友跟牧师说看到Sean也往盘子里放钱,虽然只是硬币。
那时正好有个老教友过世,牧师说那就把这个老教友的账号给Sean吧,作为感谢他给教会的捐款。
从此这个9号信封就一直是Sean的专属信封。老牧师退休后,到我参加这个教会时,相继换了两任牧师,每一任都继续着Sean的救助基金,每一任年末时都会放一盒新的9号信封在大厅角落处,方便Sean不用跟人接触就可以取到。‘
我从来没见过老牧师,教堂大厅挂着他的画像,看面相是个很古板无趣的秃顶老头,老实说长得不是很能让人亲近的样子。我甚至一度怀疑大家口口相传的Sean怕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也许他只是怕老牧师。毕竟换做我也不喜欢一个又凶又丑的老头成天在墓地里找我搭话。
在我离开那个教会之前,差点有机会可以见到老牧师,当时新上任的牧师办了个挺大的纪念活动,郑重邀请了所有还活着还能动的教会老人们,可惜老牧师推辞身体不好,没来参加。
但教友间私下八卦,说谁谁谁上个月在高尔夫球场还看见老牧师了,精神抖擞,挥杆挥出重影。有人在旁边言辞闪烁地附和,老牧师不来,应该主要是因为现任牧师的缘故。
大家立刻很有默契地改变话题。
现任牧师是同性恋,也是这个教会第一个同性恋牧师。据说当初新牧师来应聘时,几个德高望重的老教友退出教会以示反对,老牧师拒绝参加活动应该也是为了表明态度。
这个故事如果单拆成几段来看,老牧师在帮助Sean的事情上显然是个无私大爱的好人,在反对新牧师时又是个歧视LGBTQ抵制时代进步的老反动。若有教友较真,按现在的流行做法,至少老牧师的画像是肯定该从教堂大厅摘下来的。
但其实在这两件事之间,还有另一件事。
老牧师退休之前,教会因为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选,向总部申请临时牧师,总部那边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给这个几乎全白人的教会分配了一个黑人女牧师。挺多教友反对,表示无关肤色无关男女,只是不认为临时牧师的背景适合这个教会。
还是要退休的老牧师站出来力排众议,说如果我们的教会只能接纳某个固定背景的牧师,是不是说明我们自身出了问题?
唠叨这么多,想说的是四年前我第一次在公号坦承支持川普时就说过的话:人是有很多面的,个人经历,性格,所处环境,会导致不同人对同一件事有不同的理解和看法。我们不该,也无法以此为凭据给人盖上好坏优劣的标签。
如果这个社会变成立场决定对错,那将是我们离自由民主最远的距离。
今年七月底的时候,在某篇文章里我提到自己过去两次投的都是川普,同时在回复读者留言时我也说,今年大选我谁都不投,也不关心,因为对两边都很失望,爱谁谁。
我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之后的三个月里,我在公号里写搬家写升学,抱怨老公吐槽同事,没碰过半点政治话题。直到前天晚上临睡前,收到一个读者私信,连着好几张图,是尸体,血淋淋的尸体。图片下面附了一句: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投川普。
老实说刚看到图片吓坏了,以至于第一反应不是关图片,而是用手捂住屏幕。
然后便是愤怒,非常的愤怒。无法想象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无冤无仇,仅仅因为政治观点的不同,对我恨到半夜发尸体照片的地步。
想起之前我在文章里说我病了,也是有人留言:支持川普的都是纳粹,活该你生病,怎么不病死。
想必这些人在发尸体照片和咒骂我的那一刻,心中是充满着替天行道的正义和道德优越感的。
其实很多选择投川普的人,都像我一样,并不是百分百认同川普的政见和言论,只是在各种极左woke风潮下,做了自己更能接受的选择。我不擅长与人辩论,也不想把这个记录家庭琐事的公号变成政治吵架阵地,只想借这件事对那些诅咒攻击我的人说,也许你有一万个理由反对川普,但请平和理智地表达你的观点,因为你对不同声音的每一次谩骂讥讽,对不同意见者的每一次人身攻击,都是在为川普拉票,都是在把我这样的温和右派推得离你们越来越远。
曾经在别处看到这么一句话,或许这世上没有天堂,但我们可以选择站在离地狱最远的地方。
既然是为了一个更好的美国而投票,就请努力把智商和德行提高到你理想中应有的高度吧。
顺便说一下,我改主意了,今年还是要投票,投川普。不为别的,就是要对得起别人半夜给我发的图片。
猜你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