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杰：关于《民营经济促进法》和民营经济发展的若干看法

陈永杰  国务院研究室工交贸易司原副司长

对《民营经济促进法》的看法

1、大成企业研究院近期举办了一场企业首脑沙龙会，并在会上向70余位企业家发放了问卷调查。问卷中针对《民营经济促进法》设置了两个评价选项：一是“立法内容基本达到预期”，二是“未达到预期，需要较大修改”。共计56位企业家参与了评价，其中：认为草案内容基本达到预期的25人，占44.6%；认为草案未及预期的31人，占55.4%。该结果表明，企业家对于草案的总体评价较为谨慎，与一些学界专家的观点基本一致。部分企业家指出草案在具体条款设计上仍显不足，亟需强化以下方面：应增设具体条款以保障企业家的合法权益，明确对侵权行为的限制措施，以避免法律形式化或流于“安慰剂”；明确相关政府部门的执法责任，并设定相应惩罚性条款，以增强法律的威慑力；进一步强调依法保护企业家的私有产权及人身权，杜绝无证据拘捕或非法限制行为，并坚决纠正冤假错案；禁止污名化宣传，推动建立良性社会舆论氛围，提升企业家群体的社会认同。此外，部分企业家提出，应真正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疑罪从无”的要求，坚决避免“疑有逼供”以及类似“远洋捕捞”的不当执法行为。

2、当今社会，特别是民营企业家，对民营经济促进法立法要求很高，呼声很大，但这很难达到。这不仅是一部法律起草和执行的问题，也是中国立法层面的普遍问题。草案内容基本能够将党和国家关于民营经济发展的政策，系统整合成法律条文，而且还有一些突破，是很大的进步。中国的改革特别是法治进步是循序渐进且曲折的过程。例如，2005年国务院制定的非公经济“36条”，明确提出了关于民营经济和非公经济发展的很多措施。但二十年过去，其中许多政策至今难以落实，表明理想和现实存在落差。但尽管如此，民营经济促进法出台本身是一件好事。

3、关于民营经济促进法的各种看法和意见，媒体报道了很多，大成企业研究院也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在于要科学界定民营经济的内涵。草案中将民营经济定义为：“由中国公民控股或实际控制的营利法人、非法人组织和个体工商户，以及前述组织控股或实际控制的营利法人和非法人组织。”这一定义范围过于狭窄，难以涵盖近年来出现的多种新型经济组织，例如无控股股东或实际控制人的公众公司、管理层控制的合作经济组织以及产权混合的企业和经济组织等。这种定义主要延续了传统的“个体私营经济”概念，但已经难以反映当前民营经济的复杂性。

在2004年起草非公经济36条时，就曾对民营经济的定义进行过深入讨论，并形成了“大、中、小”三个层次的概念界定：“大”是除国有及国有控股以外的所有经济形式；“中”是排除外资经济，仅包括非国有及国有控股之外的经济体，也就包含集体经济；“小”是也排除集体经济，仅指个体、私营等非公经济。目前草案采用的是‘小’的定义，其局限性显而易见。所以我们建议借鉴非公有制经济概念，将民营经济界定为“所有非国有及国有控股或控制的，非外资控股或控制的经济组织和法人组织”。在现有定义基础上增加“其他非国有及国有控股或控制，以及非外资控股或控制的经济组织”，这样可以更全面地覆盖当前民营经济的多样性。

当前民营经济面临的问题

当前民营经济发展面临的困境既有短期问题，也有长期问题，既表现出趋势性，又存在周期性特征。由于民营经济在国民经济中发挥着“五六七八九”的重要作用，其发展状况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整体经济的表现。改革开放以来，民营经济经历了两个主要发展阶段。前三十年，其增长速度远高于国民经济整体增速，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不断提升，地位也不断巩固，形成了“五六七八九”的显著贡献格局。然而，最近十年，尤其是过去五年，民营经济增速明显放缓，而国有经济则表现出较快的增长态势，经济占比逐步上升。这种结构性变化虽然体现了国有经济的持续壮大，但民营经济增速的下降对整体经济增长带来了显著影响。

根据国家统计局与财政部的数据，从2015年至2023年，民间投资的年均增速仅为3.7%，远低于国有投资的7.7%。民间投资占全国投资总额的比重从2015年的58.8%下降至2023年的50.4%。2024年前三季度，全国投资增速为3.4%，其中民间投资增速为-0.1%，而国有投资增速高达6.1%。总体看民间投资虽然仍占全国投资的一半以上，但增长势头明显减弱，近年来情况更甚，近八年有六年低于全国增速，更明显低于国有投资的增速。可见民间投资增长的势微是全国投资增长明显趋缓的主要原因。

工业企业的表现同样不容乐观。2015年至2023年间，国有工业企业增加值增速与私营企业基本相同，外资企业相对较低。但国有工业企业在营业收入、利润率和劳动生产率方面全面超越民营企业和外资企业。2017年以来国有企业资产利润率提高了1个百分点，私营企业降低了5个百分点。在劳动生产率方面，国有企业整整提高一倍多，而私营企业只提高了12%。

民营建筑企业的总产值占比也从2015年的70%下降至不足60%，而国有建筑企业总产值占比上升持续。唯一表现相对较好的领域是外贸，民营企业的出口总额占比从2015年的42.8%上升至2023年的62%。这一增长趋势反映了中国廉价商品冲击美欧市场，但在特朗普再度上台的背景下，民营企业外部挑战加剧，前景并不明朗。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国有经济增长很快。按当年的绝对数计算，2017年到2023年六年间，全国非金融类国有控股企业资产总额从183.5万亿增长到371.9万亿，年均增长12.5%。国有控股企业的营业收入增长64%，年均增长8.6%，利润总额六年增长60%，年均增长8.1%。这也说明民营经济增速下降，而国有经济增速上升。

大成企业研究院针对企业家的问卷调查反映了当前部分企业的真实感受。第一，对经济增长的预期普遍不乐观。根据问卷调查，在对明年经济增速的预测中，70多位企业家中有28.2%预计增速在4%-5%之间，26.8%预计在3%-4%之间，另有23.9%表示无法明确判断。而认为增速可能超过5%的企业家仅占7%，认为增速低于3%的比例则高达14.1%。这一结果是大成企业研究院历年问卷结果中最悲观的一次，反映出当前经济增长信心的显著下滑。第二，对稳定经济政策的效果持较为保守的态度。这表明企业界对政策执行成效的不确定性。问卷显示，45.1%的企业家表示经营“比较艰难”，32.4%的企业家认为“非常艰难”，合计达到77.5%。仅有1位企业家认为当前经营状况“较好”或“很好”。这也是问卷历年调查中关于经营状况及未来前景最悲观的记录。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上述数据反映了民营经济增速放缓这一趋势对国民经济整体增速的负面影响。统计局与财政部的数据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民营经济整体降速已经成为全国经济增速下降的重要原因之一。民营经济的低迷既体现为整体性问题，也具有结构性特征，同时兼具趋势性与周期性。然而，问卷结果更多反映了企业家个体的主观感受，尽管样本量有限，但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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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小 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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