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到冬月半，家家户户就开始忙年了。
渐渐，一家挨着一家的猪圈空了，叽叽喳喳的鸡鸭鹅声少了许多，也不见草鱼、鲢鱼在塘里泛起水花。它们以另一种体态、另一种存在，被主人安置在晾晒架上或挂在屋檐下，在风中晃晃悠悠，不停地勾引着馋嘴的猫和狗。
杀年猪是一家人最欢腾的时刻。尽管母亲在心里怜惜年猪的“大限将至”，但往锅膛里添柴火的手一点不慢。吃杀猪饭是件主人非常在意的事。猪血炖豆腐、炒猪肝、烧排骨、猪蹄子加肚肺煨汤等，这几样是不能少的。请什么人来家里享用也是有讲究的，未过门的媳妇及她的家人是第一人选，还有帮过家里大忙的亲朋好友，最后要考虑化解平时与左邻右舍结下的矛盾。别小看一顿杀猪饭，往往成全了一门亲事、完成了一次答谢、消弭了一桩仇怨。
跨进腊月门，每逢集市，父亲一次不落，花生、瓜子、红烛、线香、鞭炮、云片糕悉数置办到家。父亲买回菜，便从屋头搬来六七块土基在厢房里围成一座城池，再将几簸箕拍碎了的泥土倒进去，黄芽菜、萝卜、大葱、慈菇、山药沾着土气就有了活力。
父亲忙外，母亲则忙内。一家人的新鞋是母亲的大工程。先是把不穿不用的旧衣裳和破被子拆剪成一条条布片，再一层层刷上面糨糊，贴在卸下来的房门上晾晒干。待布片干硬剪成模样，外面包上一层白布，就可一针一针纳鞋底了。
腊月二十四送过灶神爷，父亲母亲像是装上了发条忙转个不停。父亲跑远路，去外地买回上乘的小麦面回家蒸馒头，磨豆腐、做百叶，哪怕排队蹲守，也要选作坊清爽、用具洁净的店家……吃食不可以马虎。
至于蒸年糕的糯米粉、碎米粉得靠父亲高高抡起石杵一下接着一下舂出来。几家合用的碓窝，是祖辈传下来的，舂出来的米粉不知养活了多少人。也传下一个习俗，前面舂米的不舀净，而是留下一碗给后来舂米的，依次轮流直到最后舂米的才舀净。这样的规矩没有一家违背过，留下一碗面是对碓窝的礼仪，是方便后面舂米不会米粒四溅，是对最后舂米要收拾场子的褒奖。邻里间的和睦、敬重、礼数或许就是一碗面、一把菜、一杯茶的事。
母亲把家里的坛坛罐罐找寻出来，哪怕经年不用的，也得擦洗干净，不这么做，怕是委屈了它们似的。床上盖的垫的都要趁着天好洗个遍，淡淡的皂香味从布眼里钻出来，迫不及待地要与风为伍。整个庄上每家都这么忙。家家争着把旧的脏的清理掉废除掉，让好的新的来替代来更换。
馒头蒸好，米糕蒸熟，百叶切丝，缸里的水挑满，唤作“路路通”的水芹菜择净叶子泡在木桶里，大人小孩的新衣新鞋叠整齐摆放在桌上，劈开的柴火堆积成一座小山……父亲挠挠头，母亲搓搓手，他俩相视一笑：这下都忙好忙齐全了，年，请你就来吧！
供稿单位：国网仪征市供电公司
作者：赵斐
责任编辑：杨金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