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随着短视频的飞速发展，横屏竖屏兼有、题材风格不拘的短剧逐渐抢占了长剧甚至是电影的风头。
短剧热度居高不下的背后，是流量生意与内容生意的博弈，“几天拍完，上线一周，狂揽一亿”的口号烘托着新媒体时代的造富神话。
虽说短剧的票房收入通常有九成要投入在各平台“推流”上，毕竟没有“推流”就引不来目标观众付费观看。
但短剧不请大明星、不改大IP，投入小、变现快，“以小博大”后真金白银的收入还是真实地盘活了已经历漫长寒冬的影视市场。
一开始入局短剧的多是早就身处短视频赛道的信息流公司和的MCN机构。随后，许多做过上亿大项目的影视制片人、导演、编剧、明星也都放下身段，闯进短剧赛道。
不过这些大咖“下凡”还真就不一定能在短剧赛道分一杯羹。
上个月，影迷心中港产喜剧永远的神——“星爷”周星驰作为出品人的首部短剧《金猪玉叶》一上线即获关注。
《金猪玉叶》概念海报与真人海报
对于“星爷”的粉丝而言，剧中对“星爷”旧作的种种致敬或可激起怀旧之情，但现下的观众显然并不买账，本剧最终以两极分化的口碑收官，并未在短剧市场激起多大水花。
整个2024年上半年，在短剧领域做出好成绩的依然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此前在短剧领域做出爆款的年轻导演也获得了“飞升”机会，《招惹》导演曾庆杰与《古相思曲》导演知竹均获得平台抛出的执导大剧的橄榄枝，图为他们的短剧代表作
就以往年常出爆款的国产古装剧为例，各平台超一线班底制作的大剧全靠明星流量勉强撑住播放量，一部部粉丝基础雄厚的大IP改编剧竟没有一部口碑打得过新人导演、业余编剧、十八线演员凑在一起拍的穿书短剧《执笔》。
VS.
何为“穿书”？
“穿书”是一个在网络小说和二次元文化中常见的概念，可理解为早年穿越题材的变体。穿书即是“穿越到书中”，在虚构文学或影视作品中，人物由于某种原因（如意外、愿望或神秘力量等）而进入到一个书籍或类似书籍的虚构世界，并在这个世界中经历一系列的故事。除了短剧试水，多部平台S+穿书剧也在制作中，恒星引力出品、改编自网文《黑莲花攻略手册》的《永夜星河》和柠萌影业的原创剧《书卷一梦》为下一轮“穿书”剧赛道的主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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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笔》讲述了一个相府嫡女意外穿进小说世界惨变恶毒女配而后对抗“命书”力图逆天改命的故事，乍一看网文天马行空的元素拉满，但喜欢这部剧的观众却看到了逆天设定背后剧情与现实的连接点。
《执笔》剧照
“自我牺牲”是强压在女性头上几千年的“传统美德”，但女主却用“凭什么我要自我牺牲？我才是最重要的！”一句台词发出了质问的声音，这也是喜欢这部剧的女性观众共同的声音。
观众其实并不抵触“上价值”，只是上的这个价值要足够新才能引发共鸣。
网友们的真实评价
虽然这只是一句口号，短剧的篇幅也不允许对任何议题有更深入的探讨，但这无疑体现了短剧的优势——时效性极强。
相比于传统影视剧从筹备到上映或播出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六年的周期，短剧“短平快”的创作模式可以确保剧中桥段都是时下热议话题，直击观众的笑点、泪点和痛点。
这种“短平快”的创作模式并不新鲜。前些年火爆一时的网大就是这种模式的产物，如果说网大多数粗制滥造，难登大雅之堂，那我们或可追溯到“短平快”真正的鼻祖——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
1991年的贺岁档，有这样一部众星云集的动作喜剧片横空出世。
《纵横四海》凤凰卫视电影台
7月23日 21:15 即将播出
《纵横四海》由吴宇森执导，秦小珍、高志森、吴宇森编剧，周润发、张国荣、钟楚红领衔主演，在当年以3339万港币的票房位列香港年度票房排行榜第4名，在1992年的第1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上获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剪辑在内的4项重磅提名，可以说是叫好又叫座。
《纵横四海》剧照
时至今日，《纵横四海》仍以8.8分的高分在豆瓣Top250榜单中占有一席之地，被奉为港片中的经典。
《纵横四海》剧照
但鲜为人知的是，这部经典之作却是当年为了仓促赶上贺岁档而拍的无心插柳之作，从拍摄到上映仅花了两个半月的时间。
《纵横四海》剧照
《纵横四海》的内核是个神偷故事，阿海（周润发饰）、阿占（张国荣饰）和红豆（钟楚红饰）均是孤儿，在养父（曾江饰）的培养下，他们成为国际珠宝大盗。已经通过盗宝实现财富自由的他们在片中迎来了“做完最后一单就收手”的终极挑战。
《纵横四海》剧照
影片辗转于法国巴黎、戛纳、尼斯与中国香港拍摄，美景、美画、美人皆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盗画的时刻确有些紧张，但编剧却让发哥玩笑几句，缓和气氛。最后就连“三人行”必然导致的三角恋也以“和睦一家人”的形式化解。
轻松且毫无道德负担的圆满结局令观众满意，却少了吴宇森作品常有的英雄必然浴血的悲剧味儿。
《纵横四海》剧照
今年，4K修复版《纵横四海》在港重映，香港电影资料馆邀请到制片人张家振讲述幕后往事。
其实吴宇森早在徐克工作室时期就有了对本片最初的构想，他当时写了一个悲剧为主的分场，灵感源自法国新浪潮导演特吕弗的代表作《祖与占》，但在“三人行”故事基础之上加入了盗宝元素。
《纵横四海》剧照
看《纵横四海》的人物关系，确实每一对都能发展出悲剧走向。养父养大三个孤儿是恩，但教他们做坏事是怨，恩怨相对，必有复杂的道德冲突。
三个孤儿在成长中由兄妹情变男女情，阿海与阿占都属意于红豆，谁能抱得美人归？谁要退出来成全？本来也必有一番曲折的情感纠葛......但这些悲剧元素都被编剧高志森弱化了。
《纵横四海》剧照
工作室时期，《纵横四海》因为种种原因没拍成，直到后来吴宇森独立出来，和张家振、谷薇丽组成新里程电影公司后才又被提上日程。
当时的合作方金公主电影公司批出贺岁档给吴宇森，除了要求尽快完成外，还要求片子不许“喊苦喊忽”（粤语，意为叫苦连天），必须得高高兴兴。
《纵横四海》剧照
后来加入的编剧高志森即是以喜剧见长，《开心鬼》系列和《家有喜事》系列均是其当时的代表作，正是他对吴宇森原本的悲剧构想做了喜剧化处理。
而吴宇森之所以能接受这样大刀阔斧的改编也是因为当时的他急于向市场证明自己。
《纵横四海》剧照
八十年代中后期的吴宇森虽然有《英雄本色》、《英雄本色2》和《喋血双雄》让他在香港影坛站稳脚跟，甚至还树立了自己独有的暴力美学风格，但1990年一部耗资巨大但票房口碑惨遭滑铁卢的《喋血街头》令他栽了个大跟头。
《喋血街头》海报
吴宇森为拍《喋血街头》借鉴了1978年美国史诗战争片《猎鹿人》（猎鹿人｜PTSD、难民潮...被战争摧毁的，不仅仅是生命），试图以被迫卷入战争的小人物的命运浮沉来书写时代的悲哀。
《猎鹿人》剧照
然而这样沉重的剧情却不受看惯了嬉笑怒骂、快意江湖的香港本地观众的待见，即便有梁朝伟、张学友、李子雄、任达华这样的全明星阵容，也无法挽救票房颓势。
《喋血街头》剧照
所以1991年的吴宇森急需一部作品来证明他的电影可以迎合观众，也可以赢得市场。《纵横四海》让他打了一场痛快的翻身仗。
两个半月的时间拍不出一部完美的电影，但拍得出一部观众喜欢的电影。
因为要辗转多地取景，还要配合三位大明星紧张的档期，《纵横四海》分了多个导演组拍摄，每位执行导演都为影片注入了自己的风格——
有浪漫爱情
《纵横四海》剧照
有激烈枪战
《纵横四海》剧照
有惊险盗宝
《纵横四海》剧照
也有熟悉的吴宇森式英雄主义
并非是刻意为之，却开类型杂糅商业片之先河，极致的浪漫主义令当时的观众对片中人的自由洒脱心向往之。
《纵横四海》是“短平快”模式在九十年代的成功样本，但随着时间流逝也暴露其弊端，片中的有些梗和人物设定在如今的观众看来已经颇不合时宜。
《纵横四海》剧照
就如钟楚红在片中的角色，是那个时代男性主导的港片中常见的被物化的女性，她美艳不可方物却在爱情里毫无自主性，红豆被两个男人让来让去只为成全他们“为兄弟牺牲爱情”的英雄主义。
这样的女主人设在当下必然要被网友们口诛笔伐，但那个年代的观众却为这样的兄弟情谊而感动落泪。
《纵横四海》剧照
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许多，“短平快”占尽时效性强的优势，但总有一天也会过时，也会失效。
如今的观众想在《纵横四海》中回味的是风华绝代的三位主演：哥哥已逝，发哥已老，红姑与广告才子朱家鼎曾经轰动一时的爱情也以男方病逝，女方守寡告终......繁华落尽，春梦了无痕。
《纵横四海》剧照
阿海在片中说了两次这句名台词——祝你们春梦了无痕。一次是开玩笑回击阿占和红豆对他的捉弄，一次是送他们离开时的真心剖白。
《纵横四海》剧照
这句台词源自苏轼的诗句“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当时的诗人经历了乌台诗案后谪迁黄州，人到中年的他深感世事无常，有些事可控，有些事却是无能为力。秋鸿因应时节而来，总有迹可循，但往日种种事端仿若春天的一场梦，梦醒了，一切记忆也就跟着消散了。何必执着？
昨日港片，今日短剧，皆如春梦。
人生苦多乐少，观众愿意入梦，享受片刻繁华，何必锱铢必较，非要在高雅艺术与流行文化间筑起一堵高墙？
梦中人，祝你们春梦了无痕。
《纵横四海》剧照
编辑｜福尔魔歌、Re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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