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1000日后，美智库撰文说：特朗普的第二个任期可能比第一个任期更加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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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最新军援会否改变战局？

来源｜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图源：互联网

马克斯·布特：自大选结束以来，我认为美国有三个关键决策值得关注。首先是允许少数美国国防承包商进入乌克兰，直接在乌克兰境内修理美国制造的武器系统。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它消除了乌克兰将武器送往波兰或其他北约国家修理的需要，这不仅耗时且具有风险。第二个决策是允许乌克兰使用美国陆军战术导弹系统（ATACMS）——一种射程约为190英里的远程导弹，攻击俄罗斯境内的目标。最后，第三个决策是允许乌克兰使用美国制造的反步兵地雷。这一战略决策旨在帮助乌克兰减缓俄罗斯在战场上的进展。

这些决策在拜登政府的最后几个月才做出。乌克兰已经多次请求这些武器和战略决策，但拜登直到现在才做出这些决定，最终减少了这些决策的影响。

尽管如此，这些步骤还是很重要的。然而，我并不会称这些决策为“改变游戏规则”的举措。单单依赖这些决定不会赢得战争。现实是，没有单一的武器系统可以改变战局——除非我们给乌克兰提供核武器，但没有人主张这样做。拜登最终决定允许乌克兰使用这些远程导弹的一个动机，是因为朝鲜军队参与了俄罗斯的攻势以协助夺回库尔斯克。通过允许乌克兰打击俄罗斯境内目标，拜登希望能够给朝鲜军队造成足够大的伤亡，从而让其不再派遣更多士兵。

我还认为，拜登的行动是为了在特朗普可能上台之前，尽可能提供更多支持给乌克兰。拜登政府以及整个美国政府都意识到，特朗普可能完全切断对乌克兰的支持。最后这些拖延已久的决策，实际上是为了在特朗普上台前尽可能地让乌克兰撑下去。它也可能为未来乌克兰在谈判中提供潜在的筹码。

这些举措不会使乌克兰收复被俄罗斯占领的20%的领土，但它们可能帮助乌克兰达成一个将俄控区冻结的和解协议：俄罗斯控制20%，乌克兰控制剩下的80%。但即便要让普京同意这一结果，特朗普政府也需要继续支持乌克兰来向普京施压，明确表示不达成协议将产生更严重后果。所以，拜登的这些决定增强了乌克兰的实力，使谈判结果更可能实现。

查尔斯·库普坎：我对这些美国决策有两点不同看法。第一，美国在这场冲突中的升级步伐太快，而俄罗斯实际上在升级中占据主导地位，因为俄罗斯比我们更关心战争结果，每一次我们升级，俄罗斯都会进行反制。俄罗斯方面伤亡已经“超过60万”，而我们没有派出任何地面部队，这说明双方在投入上不对等。从战略角度来看，和另一个大国陷入升级漩涡并非明智之举。

第二，拜登这些决定应该在选举前就这么做，因为这是重大的战略举措，但在他任期届满的阶段为时已晚。其好处固然如马克斯所说，增强了乌克兰的谈判筹码，问题是能否抵消负面风险？首先是升级风险，我不认为俄罗斯会使用核武器，尽管过去几天我们看到使用核武器的门槛有所降低。但我不认为我们可以掉以轻心。其次，这些举措不会真正影响关键战区的局势，即乌东前线的军事部署。我认为乌克兰最好把军事力量集中在保卫前线，而不是对俄罗斯进行纵深打击。最后，这些举措表明美国对乌克兰有政策而无战略，它没有明确的方式来将有限的手段与有限的目的相匹配。我认为特朗普选择谈判的做法是正确的，他可能会犯的错误是切断对乌克兰的援助，而一个能够自卫并坚守阵地的乌克兰对于实现停火至关重要。

我们要正视俄罗斯占上风的现实。时间并不站在乌克兰这边。这场战争越早结束，对乌克兰就越好。他们的人力即将耗尽，电网正在被摧毁。这不是一场乌克兰可以无限期打下去的战争。

利亚纳·菲克斯：从欧洲角度看，他们的主张走在了美国前面。英法都在今年春天向美国施压，要求美国允许乌克兰在俄罗斯领土上使用英法远程打击导弹。欧洲人很积极，只有德国除外，朔尔茨一直对派遣远程导弹持保留态度，尤其是德国自己的远程导弹。美国允许乌克兰使用远程导弹的决定无疑让英法松了口气。欧洲国家，尤其是英法，很有可能加入为乌克兰提供远程打击导弹的行列。

对于俄罗斯核战略的更新，英法的反应相当平静。俄罗斯新版核政策基本上进一步降低了使用核武器的门槛，但这给俄罗斯造成了真正的两难境地，因为俄罗斯在使用核武器问题上的信誉在过去两年中一再被损害：俄罗斯一再声称它将这样做，但结果总是虚张声势。而理论上的核门槛越低，就越难让它真正可信。

欧洲人确实希望这些远程攻击导弹起码能够防止俄罗斯在秋冬发动重大攻势。显然，欧洲要考虑如何为特朗普上台做好准备：第一，来自美国的军事支持不太可能维持，但欧洲人至少要维持美国对乌克兰的现有财政支持。第二，特朗普有可能要求欧洲派出特别部队来保障停火，而欧洲一方面确实希望保障停火，但另一方面，在欧盟、北约或任何自愿联盟的框架内组建欧洲特别部队困难极大，而且目前还不清楚美国对此的支持力度。

马克斯·布特：过去几年我们一直讨论美国如何维持联盟对乌克兰的支持，而现在我们更应该问，联盟应该如何维持美国对乌克兰的支持。特朗普身边有一群孤立主义者，比如小唐纳德·特朗普就在社交平台上说要取消对乌克兰的所有援助。倘若这种情况出现，欧洲能填补真空的能力非常有限，它不可能独立满足乌克兰的武器需求。如果美国切断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那么乌克兰很可能在明年年中耗尽弹药，这将鼓励俄罗斯扩大战争目标。

如果特朗普上台后表示，要优先考虑中国而不是俄罗斯，那么我们需要牢记，乌克兰局势将对东亚产生巨大影响。我认为这是一场极其重要的地缘政治冲突，我们不能让普京获胜。特朗普必须明白，正如阿富汗撤军重创拜登声誉，失去乌克兰也同样会如此。支持乌克兰达成持久的和平协议实际上符合特朗普的利益，而且建立非军事区需要某种类似于西德和韩国的安全保证，无论是来自美国还是欧洲（最好是两者兼有），以确保俄罗斯不会在几年后再次越过非军事区发动进攻。

尽管在乌克兰问题上达成持久解决方案非常符合特朗普的利益。但是不清楚特朗普是否这样认为，还是说他并不在乎切断乌克兰援助后会发生什么。我们无法预料，只能拭目以待。

查尔斯·库普坎：普京想把乌克兰变成一个失败国家，制止他的最佳方式是设法结束战争。战争拖下去让乌克兰人付出更多生命和基础设施的代价以及维持经济运转的能力。因此，我衡量乌克兰成功与否的标准是，我们能否将乌克兰80%的国土繁荣起来。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认为这对普京来说是一个长期、严重的战略失败，而对乌克兰和西方来说则算成功。

因此，我认为最棘手的问题不会是领土问题。最终的结果可能是谈判可能达成时在当下前线上划出的某条边界线。我认为难的是普京将摆上谈判桌的其他问题，其中包括承认克里米亚和顿巴斯为俄罗斯领土。此外，正如马克斯所说，乌克兰希望得到安全保证。普京很可能会提出乌克兰永久中立，承诺不加入北约，撤销对俄罗斯的制裁。这些对特朗普来说都是政治挑战，他低估了达成共识的难度，也低估了对乌克兰军事援助的必要程度。

马克斯·布特：谈判或重演尼克松政府与北越的谈判，当时基辛格对北越说，我们只是想要在南越垮台前有一个适当的“间隔期”。所以在南越垮台前美国军队撤出，中间间隔几年，这样看起来美国就并没有被打败，尽管每个人都知道美国被打败了。所以很有可能特朗普在乌克兰问题上想要的也是一个适当的间隔期——停火。你说的完全正确，如果没有安全保障来执行停火，它将不会比2014-2015年的明斯克和平进程更持久，而明斯克和平进程基本上没有结果。

我认为这很危险。如果普京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从他的角度来说，他完全可以声称，只要乌克兰没有安全保障，只要他们不加入北约，只要乌克兰没有西方军队，只要乌克兰不再有武器，就同意停火，因为这种情况下的乌克兰在几年后将会任由他摆布。但同样，从特朗普自己的角度来看，当他还在任时，乌克兰就有垮台的危险，我认为这对他来说将是一场政治灾难。那么，他愿意签署这种协议吗？

而且，目前我认为没有迹象表明普京愿意达成这项协议，他甚至没有认真对待这项协议。没有迹象表明他实际上愿意停火，因为现在我认为他觉得自己掌握了主动权，他有充分的理由认为特朗普可能会切断对乌克兰的所有援助。既然他现在让乌克兰人感到不安，他为什么还需要通过这项虚假的停火协议呢？

利亚纳·菲克斯：在停火问题上，欧洲没有不同意的筹码，特别是如果特朗普把乌克兰问题和北约问题混为一谈的话。特朗普可以随时说：“欧洲人，你们要么支持我的倡议，要么美国对北约的安全保障就会有问题。”这对欧洲人来说就成了一个真正令人不安的问题：到底是追求自身安全，还是追求更长期的扩展的安全（extended security）？

到目前为止，欧洲肯定已经吸取了明斯克协议的教训，认识到希望某些事情得到控制和冻结的危险——尽管乌克兰战争在2014年之后从未冻结过，但他们希望某些事情保持原样，不会进一步升级。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可能还会认为，在特朗普任期内他们无法有所作为，因此希望2028年会有另一位美国总统上台，以更持久的方式确保乌克兰的安全。

因此，我不会打赌欧洲人会反对乌克兰的停火协议，同样，这也是因为他们对特朗普的依赖，也因为特朗普会毫不犹豫地将北约的安全保障加入其中，以使欧洲人就范。

查尔斯·库普坎：关于制裁在乌克兰冲突中的作用，我们已经从过去几年的经验中吸取的一个教训，就是制裁很难奏效。美国和盟国对俄罗斯实施的制裁确实很严厉，但现实情况是，我们生活在一个漏洞百出的全球化经济钟。俄罗斯可以轻易转移其供应链，比如如土耳其、格鲁吉亚和其他南方国家。我们定位了一家违反制裁的公司，一旦将它制裁，很快另一家公司又会从其他地方冒出来。这就像一场打地鼠的游戏。尽管我不反对加强制裁，但是，我不认为我们可以扼杀或打垮俄罗斯经济，也不认为特朗普建议压低油价的做法能够让俄罗斯破产。这也是我不认为时间一定在我们这边的原因之一，时间可能在普京这边。

利亚纳·菲克斯：乐观来看，有一项制裁措施可以发挥有效作用，那就是完全没收俄罗斯的资产，而不是像目前那样对俄罗斯冻结资产的利息进行贷款。之所以以目前采纳这种方式，是因为德国和日本特别不愿意没收这些资产，因为它们主要位于欧洲。因此，这可能是德国和日本重新审视其对俄罗斯被冻结资产的立场的时刻，这将意味着乌克兰将获得比现在的贷款更多的资金支持。当然，如何管理这笔巨大的资金流也是一个问题，但这至少可以确保解决资金支持问题，因为即使美国终止对乌克兰的资金支持，这也可能成为乌克兰长期赖以生存的供应线。这也是欧洲和日本现在能够达成一致的最低成果，比考虑石油制裁要容易得多。

德国和日本犹豫的原因，一是担忧欧元的稳定性问题，而是担忧对德国和日本的历史索赔（译者注：如波兰一直坚持向德国进一步索要二战期间的战争赔偿，索赔金额达1.3万亿欧元）。这些论点现在似乎越来越不令人信服了。实际上，在没收资产这件事上，美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较小，因为这些资产都在欧洲。

作为谈判的筹码，我非常确信普京会提出这解冻其中的一些资产的要求。但从乌克兰和西方的角度来看不可接受，因为这是乌克兰从俄罗斯获得任何形式的赔偿（强制赔偿）的唯一途径。如果没有这些资金，乌克兰将无法实现重建。普京知道这些资产很可能已经不复存在，很难再拿回来，但这是一个重要的筹码，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维持乌克兰的财政支持，确保乌克兰国家不会崩溃。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即如果特朗普政府在支持乌克兰问题上剧烈摇摆，乌克兰国内将面临非常困难的时期，最终成为格鲁吉亚版的乌克兰，政治卷土重来，乌克兰迄今表现出的团结将受到挑战。当停火讨论一直摆在桌面上并持续进行时，在乌克兰国内保持团结和凝聚力将变得异常困难。

查尔斯·库普坎：如果特朗普与普京进行谈判，很有可能出现普京不接受特朗普提议的结果。特朗普确实可能早早步伐，把普京和泽连斯基召集到一起，试图达成协议，但他低估了此事的难度。如果普京离开谈判桌，一切又回到原地，我不认为特朗普会切断对乌克兰的援助。即使他们达成了协议，乌克兰也将需要长期援助来保卫自己。因此，虽然乌克兰在短期内不太可能加入北约，但建立坚固前线和拥有援助仍然是确保俄罗斯不再进攻的实力保障。

特朗普会尝试谈判，成功可能性却不高。援助即使可能会停止，但他也会重启援助，因为他不想成为“失去乌克兰”的那个总统。

归根结底，特朗普将自己视为一个交易撮合者，而不是想被称为一个投降者或屈服者的人，他的自尊心可能让他很难说“我要把乌克兰置于危险之中”。是的，他确实谈了很多关于退出北约的事情，但最终他并没有退出北约。他没有离开韩国和日本。他保持了基本联盟关系的完好无损。特朗普的第二个任期可能比第一个任期更加尖锐。可以肯定地说。但我内心深处仍然难以想象他会直接抽身。

马克斯·布特：特朗普最初的念头是，仰仗他和普京的个人良好关系，普京会愿意结束战争。但我认为他很快会放弃这种想法。所以，接下来怎么办就成了问题。如果特朗普最终决定支持对乌克兰援助，因为到那时共和党可能没有那么反对这项提议了，那会是很讽刺的。虽然两党会轻易再次达成共识，但特朗普无疑要让自己核心的MAGA孤立主义基本盘感到失望。

利亚纳·菲克斯：从特朗普至今为止的任命来看，第一批还算在合理范围，最后一批则震惊了许多欧洲人。迈克·蓬佩奥不在新政府任何任命列表中，而正是他提议增加对乌克兰的支持和强迫普京进行谈判并接受条件的策略。尽管特朗普口头说以实力换和平，但他可能不会追求迫使普京接受不情愿接受的谈判条件。

马克斯·布特：补充一点，我认为蓬佩奥没有被任命为国防部长是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国家安全顾问迈克·沃尔兹基本上呼吁采取以升级来降级的战略——用更多武器和更多使用许可来威胁普京，迫使他坐到谈判桌前，我认为国务卿马尔科·卢比奥可能也会与这一战略保持一致。我不知道皮特·赫格塞斯被任命为国防部长后会做出什么决定，当然，最终这一切都将取决于特朗普。就像他最后和谁交谈一样，他做出的决定也是一时冲动。

我们无法读懂特朗普的心思，但很确定的是，特朗普并不关心作为一个人道主义问题或者战略问题的乌克兰。他可能关心的是作为他本人政治问题的乌克兰。如果他同意我们的分析，认为乌克兰垮台在政治上对他不利，他可能会努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厌恶被视为软弱者和失败者。他也可能以完全不同的方式看待这件事，比如：这是拜登的失败者战争，我不想参与其中，美国人已经厌倦，不想再浪费钱为欧洲人提供福利，直接撤军就行，不要在乎谁统治乌克兰——我们看不到多少能指示他思考方向的线索。

稍微令人鼓舞的是，去年4月，当援乌法案提交众议院时，特朗普没有加以阻止。我认为部分原因是议长迈克·约翰逊向他提出了以下观点：第一，它有助于美国国防制造商；第二，共和党人阻止该法案并在他们竞选期间令乌克兰陷入困境，这对政治不利。因此，这或许表示出特朗普确实了解放弃乌克兰的政治弊端。不过，我可能只是一厢情愿。

*文章转自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限于篇幅，文章有所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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