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行闲话
从北京去昆明,等于在直快客车睡两晚+看一白天窗外闪动的风景。抵达终点昆明,随大流出站。身后的车厢,已经驻停多年以来对绿皮火车情有独钟的记忆。
此行目的有二:从昆明骑到景洪参加骑游世界第4届年会,之后继续南下骑游东南亚。
领取自行车。检查车况,轮胎气度饱满,车闸链条正常。装好驮包,偏腿上车,骑进昆明车水马龙的繁华。
驮包放住处。迫不及待去绕环城路。随后穿行老城区,即时更新对昆明的印象。
在昆明停留一天半。速览了老城区、大观楼、西山龙门,绕骑一段环湖路……
南方都市中,昆明最像北京城。两地老城都建于明代。北京横平竖直地方正。昆明老城的布局,则是极为罕见的龟形。
大街和旅游商业区,把金碧广场包夹成长条。面貌一新的昆明,并未忘记怀旧。只把对往昔的情愫,砌入金马、碧鸡牌坊的复建,恢复一点屡遭战火蹂躏老城的原样。
牌坊得名于东西城外的金马山和碧鸡山,早被纳入古时昆明八景。据说苏东坡是华夏首创八景之说的文人,以此概括某地自然人文风物的精华。
看似八股凑数,后来成了华夏推广文化、旅游的利器。游人来到某地,多会关注属于八景、或者十六景的景观。
老城大街小巷,不时飘出美食的香味。来到宝善街,走进老字号建新园米线店,点了一份不要辣子的米线。米线还是老样子,吃法变得更讲究。大碗和多种佐料小碟子,被整齐码放一个精致的方盘。
翠湖游人云集,大多慕名而来,参观云南陆军讲武学校和卢氏公馆。学校是清末设立的军校,为华夏培养出许多骁勇的将才;公馆是主导云南起义卢汉将军的私宅。两处建筑外观古朴,默默扛起云南波澜壮阔近代史。
阳光穿过树冠,投射耀眼光线。微风吹过,光影随树叶摇弋舞动。人们在明暗之中穿行,一时清晰可见,一时模糊不清。
亮光中的人,明显来自当代,洋溢春城朝气和自信。阴影中的男女,似乎走进发黄老照片,不知他们是早年入滇的明军?爱在云南游荡的徐霞客?西南联大才华横溢的师生?还是刚从驼峰航线降落的中、美飞行员?
白鹭百无聊赖,列队站立湖中,懒得抖动一下羽翅,更别说飞翔。荷叶开始落败,还在倔强坚守。它们不惧枯萎衰老,深知湖底成熟的莲藕,明年还会钻出淤泥,再现叶绿花红的轮回。
去大观楼,路过云南师范大学。那里曾是西南联大的旧址。在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年代,昆明张开温暖双臂,拥抱来自遥远北方的华夏最强大脑,也使自身由表及里,与华夏文化融会贯通。
大观楼在维修。脚手架和防护网,遮挡了那副180字的长对联。楼前水面,虽是滇池一部分,却被叫草海。滇池的经历,已浓缩于超长对联,以及池、湖、海等表面不同的称谓。
沿草海环湖路去碧鸡关。滇池越来越宽阔,西山越来越近。经高峣村爬西山,坡度很变态。村民习以为常,照样开着两轮或四轮,鸣笛呼啸上下。
从半山腰东望,南北走向的滇池,限定了昆明城发展的方向。楼群拔地而起,在夕阳中化身熠熠生辉的长城。看城北,不知哪条山脊属于长虫山。昆明老城所以规划成龟形,正为对应那座长虫山,由此赋予昆明博大精深的内涵。
昆明滇池,西安昆明池,北京昆明湖。从高处连线几处天各一方的水面,发现它们的同名,竟可追溯到汉武帝。它们因水结缘,结出华夏自古至今的印痕。百姓创造历史。志向高远的英雄和帝王,更是华夏发展最为重要的推手。
华夏许多看似遥不可及的地方,古时总有出人意料的联系。骑游其中,人和自行车也会穿越不同地域和时空。那是一种神游,特别愉悦养心。
出昆明市区,沿环湖东路南行50余公里左拐,进入石寨村。村里那座30余米高的石寨山,躲在民宅和地里塑料大棚后,更显不起眼。与正忙碌收获青菜的村民交谈,费力猜想他们每句滇普的意思。
石寨山曾经一鸣惊人。从那里出土的文物,包括那枚金灿灿的滇王印,揭开了长期笼罩古滇国的面纱。金印为汉武帝御赐,明确了西汉以来云南与中原政权的关系。
晋宁区曾是古滇国都城,也是郑和故里。沿环湖南路直奔郑和公园。至半山腰,仰视一尊郑和的立像。雕像气宇轩昂,把郑和早年的悲哀,隐于他的功成名就。
郑和是燕王朱棣的死忠。如果他真的同时信仰伊斯兰教和佛教,还能被重用,可说永乐盛世时,帝王或很开明包容,或是真不把宗教当回事。不管怎样,郑和的信仰,成了他七下西洋的神助攻。
从三宝楼上望滇池,湖水天地一色。云南的河流,大多向南流向东南亚。滇池没有随大流,池水坚持北上,最终汇入东流的长江。
郑和死在南印喀拉拉邦的古里。直到今天,科钦一带河面上,还在延续郑和传授捕鱼的方法,当地人称之为“中国渔网”。在肯尼亚拉穆岛,海边不时可见青花瓷碎片,还有人自称是郑和船队水手的后代。
郑和童年惨遭阉割,精神未被去势。他的勃勃雄心,强于无数有势的男身。使人泪目的悲剧,最终变成宏大史诗一样的叙事。对于郑和、晋宁、云南和华夏,明朝是个极其特殊的时代。
在晋宁,看了部分石寨山文物,有的引人遐想。一些人物、动物的形象,神似古代北方草原民族类似器物的纹饰,还比后者更显生动和浪漫。
骑过北方边疆和云南,深知两地路遥且艰险。古代没有现代道路,古物呈现风格,是否表明两地有过难以置信的交流?
青铜贮贝器上活人祭祀的场景,把轻松心态拉回到沉重。历史是个万花筒。世上所有辉煌灿烂古文明,都有太不文明黑历史。
沿213国道南行,经峨山、元江、墨江、宁洱、普洱到西双版纳。国道基本与迤南茶马古道并行。时而遇见的铁道,便是昆明至老挝万象的中老铁路。
从玉溪南行爬过的群山,属于哀牢山。不久前,因网红私闯自然保护区,哀牢山倍受人们的关注。哀牢含义太多,够让专家争议一万年。
哀牢重峦叠嶂,海拔最高不到4千米。据说山中野生茶,有的树龄超过2700年。哀牢山自然奇特,人文经历繁杂。哀牢人、哀牢国,哀牢的影响,远至老挝和整个东南亚。
嶍峨、通关、那柯里等古村镇,仍有马帮的足迹。斑驳古道石板,有被马蹄踩踏留下的坑窝。古村旅游餐馆,卖力推销号称特色的马帮菜。
因远镇街心,有个井水清澈的老井,上有屋檐高挑五角亭。当年那里市井烟火的生活,充满浓烈人间至味。闲逛中,忽被喇叭广播声吸引。支棱双耳,一句没听懂。离开国道的古镇,竟如与世隔绝的秘境。
寻声走过去,只见广场舞台上,坐满个个伸长脖子的人群。主持大声煽动,叽里咕噜说不停。
总算整明白,那是抽奖销售家电的活动。像是从人群收取1万元,送出价值7千的奖品。妥妥稳赚不赔的赌局。
男人们抽烟,女人交头接耳。云南是个吞云吐雾的世界。古时马帮物流的商品,不光有茶,也有让人飘然欲仙的大烟。烈士陵园千古的警员,大多殉职于禁毒。
与旁人交谈,得知他是汉族,是本家移居云南后的第18代人。算来他家首位入滇的祖先,应是在明代。移民拓土开疆,守边固边,至今仍是各国不必掖藏的杀手锏。
墨江餐馆店主,鼻宽嘴阔,浓眉大眼深眼窝,自称长相属于典型哈尼族。在山路,遇见同样面相哈尼族的放牛人。有人说,哈尼族是来自青藏高原的古羌人。总觉他们的形态,挺像唐代壁画中的胡人。
普洱古镇城门楼,显然是复建。云南中式古建有特色。屋檐大多夸张挑高,甩出弯弯新月的弧线。古建和寺庙,表面是建筑,实为不同文化各种碰撞影响的结果。
普洱国际茶城,是个茶叶大超市。普洱茶博物馆,展现人类驯化野生茶树、茶叶走进人们生活的过程。一叶千年的普洱,茶是当地生存发展的脊梁骨。锦袍山上文笔塔,玉立婷婷,可曾俯瞰宁洱、普洱府、思茅和普洱市的变迁?
至大渡岗乡,偶遇桂林骑友潇冰,与其结伴骑往景洪市。资深女骑友对骑游乐此不疲的热爱,令人佩服和赞叹。
在州、市两府同城的西双版纳,参加了骑游世界第4届年会。骑游世界群主老何是50后,行伍出身,兼具高知谈吐和文采,是最早出国骑游的弄潮儿。单是欧洲一地,他去骑游过8回。
老何人高马大,看的更高远。他写游记分享经历时,发现很多人也有骑游世界的梦想。之后建了骑游世界群,把自娱自乐的骑游,变成引导支持骑友走向世界的窗口,提供与骑游有关的服务。
参加年会的,都是各地骑游高手,已经、或正跃跃欲试骑游看世界。从他们身上,再次感到早年接触西方来华自驾、骑游者时的羡慕和震撼。
这次赞叹的对象,变成参加年会的同好。他们大多年过花甲古稀,以骑游方式展现风华正茂,散发华夏骑游者健康、享受骑游世界的活力。
这些年,华夏百姓过得越来越好,史无前例大批出境游,却未避免挨骂。国家愈发自信开放。当无数老何、吴教授、潇冰和江南,用炯炯有光的亮眼,平视骑游的世界,谩骂华夏者的底气,将如被扎钢丝的车胎,早晚会消停。
西双版纳满目风情。街边高大棕榈、椰树挺拔妩媚。本地各族百姓,众多北方来此猫冬者,汇聚城市流动的多彩。不同口音、方言之间的对话,时常很搞笑,妙趣横生。
西双版纳多佛寺。上座部佛教寺庙的佛像,大多中规中矩内敛、拘谨,不臃肿。偶见类似密宗金刚的造型,露出成心吓人的狰狞。闹市中的寺庙很超然,显露可在其中悠然闲散的人情,适合进去思考人生。
曼斗佛寺旁,是当地党群活动中心。人们在遮阳大棚下,欢跳外人眼中的傣族舞。舞者面带笑意和轻松,与在寺庙叩拜偶像的场景,有着天壤之别。
清晨猛泐文化广场上,人们享受各自的爱好。舞剑跳舞、唱歌弹琴。一群人手拉手跳起圆圈舞,中间是3位弹拨三弦的乐手。3把相对单音的三弦,合奏出力度满满的和声。
参会休养几日后,一天一鼓作气从景洪骑到勐腊县。路遇2位骑友。苏州老哥73,骑电动车长途。山东老弟壮小伙,重装单车去老挝。爱好骑游者,以各自喜欢的方式,在旅途无拘无束地游荡。
磨憨口岸对面,便是老挝的磨丁。明天按时过境,去骑不算陌生的东南亚;对自古与华夏关系密切、复杂的近邻,重温骑游其中的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