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明||岂止只减十岁！
五月，与老苗在凡尔登街头转悠，走过默滋河桥头，正值教堂钟声响起，一下又一下，不断地敲打着。晨钟暮鼓。世界闻名小城静谧安宁美丽。
拾级而上山坡，弯曲的街道，古旧的街灯，觉得在下一个拐角会撞见左拉；会遇到散步的巴尔扎克；关着的百叶窗后面，高老头流着泪，将家中的银器餐具用力压扁，以卖给银号，让没心没肺的女儿们有钱胡乱花费……登上教堂旁边平台，一下子，为田野包围的小城突然展现在下面。一群男女中学生在无忧无虑地嬉笑着，两位女生在搬动地上大型国际象棋，并且欣然走来与我合影。阳光腼腆自然。
手机里张艾嘉唱着《童年》，这歌就该她唱才好，她该是下一辈女孩，尖削鼻子，活泼自在美丽，不像奶茶般老大不小，还苦苦地撑着稚嫩眼神；不像原唱罗大佑等老人，唱着唱着都忘词了。
在大陆，这歌三代人同时传唱，我们同龄人，“隔壁班的那个女生”已经成了外婆奶奶；女儿辈人，也多半为人妻，有了儿女，操持家事；只有外孙米仓辈，正懵懂年少，青春在在。
何以三代人都唱这歌？文化断层。当代中国人集体青春期从“改开”始，突然间，生活活泛了，对岸校园歌曲进来了，邓丽君盗版碟片卖得大街小巷都是，凡是有人处，都会唱“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日子就这样明媚快乐起来。谌容小说《减去十岁》，岂止可以只减十岁！
骑车路上，信口瞎唱老歌，“凤凰岭上祝红军”，“娘的眼泪似水淌”，小很多的香江居然都能接唱。怎么都会？那歌剧都唱到第三代演员了。她说“改开”后，同学学唱了一大堆老歌。还会唱很多圣歌，而我只知道一个《阿里路亚》，她张口就来高音部分。何以我们却只会唱老歌？1966年以后，再好歌能学能唱。公园里老人老歌大合唱，很多人气不忿，不知道他们只会这些，只有这些歌能唱得铿锵有力。年龄断层，见识自然更断层。
翻了几个大坡，唱着“身边那片田野，手边的枣花香……”，唱着唱着，便到了住处。公路边一个小村庄边缘，数十栋独立房子，围墙木栏门都打开着，没有人影，周围有大片草坪。44号是一套上下两层民居，自取钥匙进了室内，干净整洁，一应设施齐全。房东就这样将自己财产交给了陌生人，没有防备和戒惕。和谐与大度，没有口号，没有标语。
融入这样环境，正可与我们日常生活作比照，观念距离也岂止只有十年。愿新一代孩子，不用再唱老歌，而在崭新的世界里，有远远超过我们的生活。
（20240531. 节选自《玛瑙之旅D12，挡泥板，“kou kou ”还是咖啡》吴晓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