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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落在巴黎近郊，提醒着人们一年已临近尾声，也让我想起转眼间来法国快十年了。孩子从2岁的稚嫩孩童长成了11岁的初中生，在她身上，时光的流转显得格外真切。这十年间我们搬了四次家，孩子跟着我们辗转了四所不同的学校，误打误撞下经历了法国的公立学校，天主教私立，hors contrat私立和国际学校，可以说几乎把法国不同类型的学校试了个遍。
常有朋友问起我们不同学校的区别和特点，我一直回答其实差别不大。这句回答可能略显敷衍，但却是我的真实感受，至于为什么我最后会讲。在此之前，首先要毫不敷衍地分享完我们在四种不同类型的学校中的体验。
初来乍到的公立学校
俯瞰里昂美景
2014年春天，我们一家三口初到法国里昂。我和老公来法国之前突击学了两个月法语，而当时快满两岁的女儿一个法语单词也没接触过。在异国他乡安顿完工作和住所后，我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孩子入学。
在法国，孩子三岁可以上幼儿园小班，而三岁之前的幼儿一般只能去crèche（托儿所）或者由保姆照看。非常幸运的是，我们所居住的社区公立幼儿园有小小班，法语叫toute petite section，接受满两周岁的孩子、并且与大班的孩子混班（是的，很有法国特色的混班制）。于是9月开学，满两岁的女儿就正式上幼儿园了。
里昂灯光节
公立幼儿园课堂
开学第一天，我向班主任说明了孩子完全不会法语，班主任说她完全理解，同时让我们别担心，两岁的孩子互相之间语言交流还并不是很多，不会有太多影响，她会每天抽时间单独教孩子一些基本法语。于是，刚启蒙了pipi（小便）、caca（大便）、de l'eau（喝水）三个单词的小孩就此开启了集体生活。事实证明，两岁的孩子用这三个单词已经足够走天下了。
久负盛名的天主教私立
里昂登高，眺望连绵的雪山
幼儿园小班面试
第一年的集体生活在跌跌撞撞中过去了。随着对里昂这座城市的了解，我们也发现：离家几百米处有一所从幼儿园到高中及大学预科的天主教私立学校，是里昂乃至整个法国最富盛名的私立学校之一。对此我们不由心动，虽然家门口的公立学校也很令人满意，但几步之遥就是名校，加上初来乍到的我们对法国教育和升学体系并不了解，如果能一路直升、一步到位，那无疑轻松许多。
朋友都说这所学校极难申请，相对而言幼儿园小班机会最多。但我们决定申请时已到了八月底，眼看着今年的注册早就结束，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们还是递交了材料。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接到了校长的面试邀请。于是没来得及任何准备，带着孩子直奔而去。
校长亲自接待了我们一家，简单问了孩子喜不喜欢幼儿园，喜不喜欢上学，其余时间详细介绍了学校的情况。校长特别说明这是一所天主教会学校，有各种形式的宗教活动、宗教课程，向我们确认能否接受这一点。其实当时的我们并不了解教会学校，但秉持宗教信仰自由的原则，告诉校长我们完全不介意。然而之后的事实经历证明，我们还是介意的，这是后话。
大概二十分钟的面谈后，接着参观了校园。说实话，看见校舍时我的内心是失望的：虽然面积不小，但建筑本身以及内部装修、配套设施都非常陈旧，也许毕竟不是政府拨款，从硬件上来看比先前的公立学校差很多。谁知参观结束后，校长便正式告知：一周后的9月开学日就可以来上学了！我们简直不敢相信，传说中很难申请的学校，居然这么顺利就被录取了？！
猜测也许是有家庭临时放弃了位子，大部分学生都已“名花有主”，再者就是八月假期大家还在度假，即便有意向的可能也赶不回来面试，这才让我们捡了个漏？总之全凭运气。
里昂灯光节
家委会组织的圣诞节聚餐
校风严格
于是九月初，三岁的女儿开始了在新学校的幼儿园小班生涯。开学两周后，班主任主动联系我们提出每天中午帮孩子补习法语，只需要我们签一份同意书。与之前的公立学校一样，这也是免费的。有了第一年的经验我们从容了许多，知道对于语言学习，只要有大环境，进步只是时间问题。同时，我也碰到了原来在公立学校中比较少见的亚洲面孔，看来这所学校也颇受亚裔家庭的青睐。
新学校的严格，开学一个多月我们就体会到了。孩子回家说上课不能随便喝水上厕所，只有等规定时间大家一起行动。课堂上不能说ouais，只能说oui（注：法语里ouais和oui都表示“是的”，ouais更口语化）。调皮捣蛋的孩子会被赶出教室罚站，如果屡教不改则直接送到校长办公室，要是还没有用，甚至会被带到所有孩子面前当众批评。
我和先生听得目瞪口呆，虽然这些“惩罚”咱们小时候司空见惯，但在法国还从没听说过有这种拉出来示众的批评教育方式，更何况对象只是个幼儿园小班的孩子。后来，我们才慢慢体会到其中的深意：私立学校虽然有各种淘汰机制，但一般不太会主动开除学生，毕竟这有违教育初衷。可学校还是有各种方式让家长知难而“退”，主动给孩子转学。
浓厚的宗教氛围
随之而来的另一个变化是孩子在家里越来越多地谈起宗教，唱的也全是宗教歌曲。在法国很多教会私立学校中宗教并不是必修课，学生家庭可以自由选择，但在这所宗教氛围非常浓厚的学校里，宗教课却是必修；对于幼儿园学生，则多以故事和儿歌的形式出现。孩子是一张白纸，每天耳闻目染，宗教自然而然就深入到了孩子内心。每天除了回答女儿的十万个为什么，我们还要绞尽脑汁应对她提出的各种宗教问题。时间越久、我们就越来越感受到，宗教氛围浓厚的学校对毫无宗教背景的家庭真是一个考验。
最简单的例子：在圣诞前夕，学校在校内教堂里举行了一次活动，邀请家长参与；神父问孩子们家里有没有准备crèche，所有孩子都大声回答：oui！（是！）只有我们一头雾水：crèche不是托儿所吗？回家一查才知道，原来这里的crèche指的是"圣诞马槽"，是一种代表耶稣基督诞生场景的装饰，通常包括耶稣、圣母玛利亚、约瑟夫以及牲畜在马槽中的形象；在圣诞节期间，人们会摆放这样的 "crèche" 装饰来纪念基督的诞生。诸如此类的活动贯穿整个学年。同学中有很多虔诚的天主教家庭，每周日去教堂帮助学校组织各类宗教活动，久而久之，这类家庭间形成了稳固的社交圈。
我们开始思考：文化与价值观的差异是否比我们想象中要更难逾越？光有一份开放的心态是否真的能够适应，或者说是否真的值得调整自己去适应？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她与我们之间除了代沟是否还会产生更大的文化鸿沟？
Hors contrat（体制外）私立
巴黎秋色
为什么选择hors contrat私立
两年后，在女儿中班毕业前夕，由于工作调动我们从里昂搬家来到大巴黎，又一次面临择校问题。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我们择校时更倾向优质的公立学校。虽然天主教私立的学业成绩的确亮眼，校风也更严格，但宗教氛围浓厚的学校实在与我们格格不入。
带着这样的想法，首先考察了家附近的公立学校，但很快发现其中的英语教育几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法国的公立小学实行全科老师制，也就是说由班主任一人教授包括法语、数学、英语、美术、科学等全部课程，“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在法国可能并不是一句玩笑话。而大部分法国老师的英语不仅仅是口音问题，而是完全用法语发音规则来念英语。
犹豫不决中，我们去面试了附近的另一家私立学校。据说因为这是一所hors contrat学校，因此不必遵循法国教学大纲，安排更自由，可以根据每个学生的能力和进度来调整，并有专职英语母语老师教授英语课，这些在我们心里都是加分项。
面试
面试过程还是差不多，由父母和孩子一起与校长面谈，校长先问了孩子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喜不喜欢幼儿园，平时有什么爱好。然后问她能不能唱一首歌或者背一首喜欢的诗歌，女儿选择了唱一首歌。然后校长介绍了学校的大致情况，带我们参观了校舍，还展示了一些CP和CE1（一年级和二年级）学生的随堂作业。我们随手翻看了几本，质量的确很高，字迹清晰漂亮、格式统一，CP级别的听写难度不低，CE1已经在做整本小说的精读作业。每个学期每门课有考试、有排名，年底还提供总成绩排名。而公立小学既没有打分也没有排名，只有红黄蓝绿四种颜色来评价孩子的学习状况。总之我们对于教学质量这一块非常满意，面试通过后便决定选择这所hors contrat私立。
大型跳蚤集市活动
难得的巴黎雪景
hors contrat和sous contrat私立的区别
在法国私立学校可以分为hors contrat和sous contrat两类，教会私立大部分属于sous contrat。二者的区别之一是教职工工资享受政府补贴、还是由学校独立承担。作为后者的hors contrat学校自然学费会定价高一些。从教学来看，无需遵从国家教学大纲，这就意味着可以超纲教学；同时规模有限、学员人数少，使得每个学生都能得到更个性化的关注。另外从师资配比来说，公立学校老师算是由教育部委派的“公务员”，而私立学校、尤其是hors contrat私立的师资安排有更多自主性，导致质量参差不齐，流动性也较大。
我们在这所hors contract学校体会到了良好的教学质量，女儿在CP、CE1这两年的学习内容充实，对习题和阅读的数量及难度也有一定要求。在小学最初这两年法语学习中打下的坚实基础，可以说使她一直受益到初中。英语也是如此，几乎从未额外“加过餐”、但之后能顺利插班考入国际学校，相信也归功于这段时间的打磨。
然而，在这里我们也发现了一些问题：例如师资不稳定，有些班级甚至同一年班主任前后换了三次，最短的刚上任两个月就辞职了。同时，学校混乱的管理也尤其在新冠疫情期间露出端倪。
当法国因疫情封城并关闭了学校，女儿班级只有英语老师安排了网课，而班主任完全联系不上。经过家长们一再要求，班主任开始远程布置作业，但仍没有讲课，没有作业跟进，家长反复与学校沟通无果。作为学校，整整三个月对学生的课程学习没有任何解决方式，肯定是失职的。直接后果就是在那个学年结束后，大批家庭纷纷转学，其中也包括我们。虽然早在封城开始前我们就已因为搬家的缘故决定转学，但即便不搬家，经历过如此的被动失学状态，我也会坚定地另作选择。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成长之旅下半篇：国际学校）
照片：白胡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