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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邵携子印度行 (6) --- Mumbai孟买第一天和Mentor Me India
老邵携子印度行 (7) Mentor Me India 之二
今天来了解Gary介绍的继Mentor Me India 之后第二个教育慈善组织 ---- Gyanada Foundation。
这里的Gya 在印度语里是"知识"的意思,Nada在印度语里是"给"的意思,所以Gyanada 连在一起就是"赋予知识"的意思。这个慈善组织自成立到现在大概有五年左右的时间, 五年时间里对于做什么,怎么做经历了一些不同的想法。这个组织由一个印度人和一个新加坡人创立。又是一个典型的在西方最好的学校接受高等教育(这次是一个INSEAD商学院的毕业生)然后回到印度,希望回馈印度社会。
我今天见到的是Chirag,一个英国特许会计师。这个慈善机构一大部分资金来源是他自己的公司,这个公司是他父亲在20多年前就成立了,专门从事金融服务。换句话说,他是一个印度社会的白金领富二代,已经在印度建立了自己金融服务的小王国。Chirag专门照顾家族企业投行领域的事务,总公司在加尔各答,孟买这里有30多个员工。Chirag没有在西方接受过教育,但在印度从小到大,上的是好学校,娶的老婆是在美国接受过高等教育,在华尔街金融机构做过trading的具有敏锐商业触角的一个年轻印度女人。双方家庭都有很多亲戚在国外生活和工作。
陪伴我们一整天的Rinsa为该机构工作快5年了,听下来,基本上项目从成立到实施到改进都是她第一线策划并进行的。说准确一点,我觉得她几乎可以算是这个慈善组织一个尽心尽意的养母。
我一直很有兴趣看看印度的学校, Chirag 答应我带我们参观他们公司资助的学校。所以一早, 我们来到该组织赞助的第一所学校。Chirag的私人座驾,一辆Honda SUV到酒店门口接上我们,有专门的司机开车。开出去大约一个小时,我们已经开到了孟买的郊外。
Gyanada 有两个主要的教育项目。 一个是Gyanada scholars, 这个项目就是直接给钱赞助贫民窟的女孩子们完成所有的中学学业,不要最终辍学,目前为止他们已经赞助了100个女孩。
另外一个项目是Granada labs, 因为他们发现其实直接给钱可能能够帮助她们的并不那么深入,于是他们利用教这些孩子用计算机语言编程,提高这些女孩子的分析能力,从而提高她们的自信心,给她们机会看到自己的潜力,可能你改变的就是一个女孩子一生的生活,然后可能是这个女孩的家庭,将来是这个女孩子的孩子等等都会受到好的影响。
在印度,自愿接受教育阶段,政府的公立学校是很差的,所以但凡有可能,家长都愿意把孩子送到私立学校去。这些私立学校通常是有信托公司赞助,需要交一点点学费,比如一年相当于1000人民币的学费。
我们看的第一所学校就是这样一所私立学校。今天是孩子们放暑假的第一天。这些孩子到学校来参加由学校组织的计算机编程夏令营活动,为期12天。
这个男老师是由Gyanada 基金会请来为孩子们上课的老师,整套计算机课程由他编写并教授。这些孩子完全就是贫民窟的孩子。他们穿整齐干净的校服,他们是贫民窟里的"上层阶级",因为他们的家是有屋顶的房子。虽然大概一家7,8口也只有20平米的房子,但,他们有家,有固定的地方吃喝拉撒住睡,他们的父母大概是做小生意,或者为富人家做仆人的。家庭收入大概1年相当于1万元左右人民币。
这些孩子家里可能有计算机也可能没有,但肯定没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计算机。
今天的教学内容是如何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gmail account。有些孩子大概已经会了,但即使这样,课堂纪律依旧安静而有序。老师说话的时候没有孩子插嘴。
我决定坐到孩子们中间跟他们聊聊他们想做什么。这个戴眼镜的男孩子告诉我,他长大要去美国佛罗里达大学,去成为一个软件工程师。我问他为什么要去佛罗里达大学,他说他有一个朋友的哥哥就在这所大学读书。坐在他旁边的小女孩很仰慕地指指这个男孩子说:他什么都懂,关于计算机的一切他都懂!这个女孩子说她长大要做一个记者!别忘了,这些孩子全部来自贫民窟!他们跟我的交流中流露出的自信,自强,礼貌和谦虚深深打动我。
我不知道他们问了儿子什么问题,看起来他们交流的不错。孩子们都想跟儿子握手,但并不抢,很有序。这次来印度我没有接触到"贵族学校"的孩子,但这些孩子身上散发出的求知欲,和这些慈善机构帮助他们从而提升了他们的自信心这一点非常明显。我几乎可以看到他们的将来将被自己今天的努力所改变。
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是,这所学校是一所"英语学校",换句话说,这里的几乎所有课程用英语教授,和Mentor Me India上次看的学校不一样,那个学校的孩子主要教印度语和本省语,英语只是一门课而已,所以这里孩子的英语水平要高很多,完全可以自由与我们交流。说实话,一点感觉不出他们来自贫民窟。我想可能他们是贫民窟的希望,也是贫民窟里最先改变自己命运的,爬出贫民窟,走进更上一个阶层的孩子,到底要几代的时间这些孩子才能完全走出贫民窟,我想可能是三代或者四代?这些孩子在学校里那么努力地学习,一回到家里就得帮助父亲看小店的生意,帮母亲带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他们并没有很多时间学习,也没有更多的资源支持他们学习。而被选中参与慈善项目(像这样的计算机夏令营活动)的孩子是极少数的极少数。可想而知, 他们一旦得到这样的机会, 他们是多么的珍惜。
中午我们回到Chirag的公司,Chirag的公司位于南孟买,离我们的酒店不远,是属于孟买比较posh的商业CBD。Chirag的妻子,站在我右边的Ishida一起加入我们的午餐。他们帮我点了色拉。有点像element fresh,大概相当于50元人民币。不便宜,很好吃。
Chirag的公司像上海的任何一家外企,虽然不大,却也干净现代。公司里还有好几个仆人为我们端茶倒水收拾桌子,居然全是男的。Ishida,显然家境优渥,从小上印度的好学校,在华盛顿读本科,进入华尔街金融公司做trading, 因为在网上认识Chirag,决定回印度结婚,现在在Chirag父亲的公司做股票交易。她并不是很愿意和我们交流跟这个基金会相关的事情, 虽然这个基金会完全是这个公司赞助的。基本上她的举手投足你可以感觉出这个漂亮年轻女孩子那种骨子里的骄傲和不屑。她指指中午带来的饭菜,说:我自己从来不烧饭,家里有仆人会烧的。
其实Chirag也似乎并不很在意他资助这些孩子的这个项目。我们在学校里的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些孩子的兴趣,他甚至没有个任何一个孩子交流。我猜他有可能是因为Gary的面子才带我和儿子去学校的。
下午我们来到的学校是纯粹的政府公立学校了。一路上我一直好奇地问Rinsa , 这是一所怎样的学校, 而她就一直抿着嘴笑, 一直跟我说:你去了就知道了,去了就知道了。
破,旧,灰,走进教学楼,即使是老师的办公室也混杂着尿骚味儿。
这个不大的学校,有学生5000人,从3岁到17岁。全部来自流浪街头的孩子,他们没有固定的住处,有一些相对固定的街边可以躺,跪,坐,全部家当可能就是一个包而已,随时都有可能被政府驱赶,然后他们的家什就会被没收,然后他们的父母就会要交钱去把自己不多的家什赎回来。谁也不会在意今天或者明天住在哪里。所以要校服有什么用呢?反正马上就有可能被没收。
不知道为什么教室的窗户都高高在上。这样的话,阳光怎么投进教室呢?
老师说,最大的挑战是如何每天跑到街上把这些孩子一个一个拎回到学校上课,学校有专门的老师负责到街上去找学生,这是每天要做的最辛苦的工作。他们的父母不Care, 他们自己也不care.
走进他们的教室,孩子们席地而坐。我们走进教室的时候能闻到比较重的混杂着汗味和脏味儿和说不清楚啥味儿的气味。教室里只有吊扇,天很热。Chirag找了个借口下午也没有与我们同往。儿子因为午饭没吃,肚子不舒服,大概闻到这个气味几乎要晕厥过去,我清楚地看见他脑门上的汗。他选择坐在离孩子们较远的一张椅子上。有一度,有个孩子举手问:为什么你儿子看上去很悲伤的样子?其实儿子不是悲伤,他是真的physically 觉得不舒服。我没有说儿子,他后来也走近,坐在靠近孩子们的地方,在尽力回答孩子们的问题。我想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一个从小在良好的家庭条件下生活的孩子,在这里,连呼吸,他都需要重新找到节奏。我不怪他。
孩子们很吵。坐在旁边的老师一直"嘘嘘嘘"叫他们小声一点。
这些孩子一点胆怯也没有,相反,看到我们,他们表现出非常大胆的自信、勇敢和直面的爽快。他们不会思考问的问题是否合适,这是他们想问的问题,他们便会脱口而出。几乎可以感觉到他们的那种street smart 的狡猾和精明。
我想在中文里几乎不太容易找到一个词来代替"street smart", 这么说吧, 基本上接受过良好教育、家庭稳定且富足的孩子是不太可能有street smart的。Street smart 代表着一种不安定、不安全、不安稳、在夹缝里求生存、在空隙中寻阳光的不知所措, 同时不得不装出来的自信(或者自负)、坚强和自嘲。
他们不放过每一个他们想问的问题。比如他们问我:
中国有流浪街头的孩子吗?
你带的手镯在哪里买的?
你的手机多少钱?
你家有多大?
中国有给穷人盖的房子吗?
你几岁了?
为什么你的丈夫不来印度?
中国的学校的孩子穿校服吗?
中国的孩子上学好上几年?
你的学历是什么?
这些孩子热情也敏感。通常他们提出很直接的要求,比如他们直接说:我们要唱首英文歌给你听!然后不等你回应,他们已经开始唱了。
他们要过来跟你握手,即使你还没来的及伸出手,他们已经把你的手捏在他们脏兮兮的小手里了。
这些孩子不是没见过世面,但他们始终流浪街头的境遇让他们对外界既有很强的戒备心又时刻有一种超越他们能力的想要打破明显的阶层感的那种急迫。他们应该是这样一种状态 —— 宁可错了,但不要错过!
图中在做演讲的女孩子今年17岁,5年前得到Gyanada 的资助开始学习计算机编程,如今她已经开始独立制作一个自己的编程软件。由于她的努力和智慧,她被选为代表孟买37000个街头流浪孩子的代表,将要去Bangalore为上千个商界精英做演讲,讲一讲"计算机编程如何改变一个街头流浪女孩"的故事。
一方面基金会需要success story, 需要募集更多的钱, 需要彰显企业社会责任,另一方面, 从几千个今天不知明天的孩子中挑选出一两个优秀上进的孩子, 更容易把这样的story 说的感天动地。 慈善从来都不是只有温情, 更多的应该是利益上的互换吧。不过, 即使是这样, 我依然还是相信慈善的力量和可能性, 可能我就是一个相信‘微光的力量’的人吧。
今天她来为坐在地上的马上要参加为期12天的编程夏令营的孩子们做分享。Rinsa最担心的不是这些孩子是否学的会,她担心的是这些孩子是否会像他们答应的那样准时天天来上课。
我们离开的时候,这个女孩正在接受印度Save the Children慈善机构派来的一名工作人员,专门针对她将要在孟买做的演讲进行一对一的指导。
在任何一个社会,这都是一个动人的故事,任何一个社会都需要楷模。这个女孩是37000个孟买街头流浪儿的一个卓越的代表,正是因为她的父亲天天要求她读报纸,支持她不要辍学她才坚持到现在。但即使是这样,9年级的时候,她还是辍学了一年,回到自己的老家为家里做活,后来又被说服回到学校,Gyanada 给她提供了奖学金。
我问她将来想从事什么行业?她微笑地有点羞涩地说想做护士,因为她在医院里看见护士帮助别人,她希望自己能做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做护士而不是像自己的爹妈一样流浪,这样的理想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已经是不可思议,已经是天堂里的工作。
说实话,我没有接触过中国极端贫穷的家庭和孩子,以前在云南做走访,看见家徒四壁,牛住的比人住的还好,虽然说不上惊到我,毕竟我自己小时候楼下便是猪圈的生活经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那些中国贫困山区的孩子们默默低着头回答我们事先打在表格里的问题的时候,我还是会恍惚,无法确知这样的走访到底能帮到孩子多少。
每一个社会最底层的问题都不是我们能轻易想象的到的。只不过,在这里,底层和高层,极端贫穷和极端富裕那么赤裸裸地co-exist, 你不用走的很远去感受。而我们,往往因为要走很远,于是就放弃了走;我们看不到,以为就不存在。我时常为自己的天真而羞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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