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京过日子，从来都是把米柜装得满满的，在余米刻度显示已快见底的时候再去买20公斤回来，十公斤倒入米柜，十公斤放到收纳小屋里，快吃完了再去超市搬回来，循环往复，从来没出过问题，也从来没想过“囤米”的必要。
这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我回来晚了，丈夫说要帮忙蒸米饭，却发现米柜里竟然一粒米都没有了。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我一向自命不凡，认为在“巧妇”这块儿，我也照样可以完美拿捏，这顿没米，我们还有乌冬面，还有素面，还有刀削面，还有好几袋子面粉……于是不经意地随口说：你忙你的，勿要管米的事儿。明天我去买就是。
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去那家量贩仓储式美国大超市的好由头。当年新冠盛行时，世间不时传来缺口罩、缺卫生纸的“告急”信息，我们都是付之一笑。很明白其中缘由，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很多人在“囤”。“囤”这个字，顾名思义，就是把眼下需要的东西、不需要的东西，都圈进自己的围墙中。这无疑是对自己的小家、或者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一种保护。无论围墙外面如何，围墙内里，只要安全，就对了。人之本性，无可厚非。
印象很深刻，那时候一次网传卫生纸奇缺，市面上超市里货架上已是卫生纸断货，日常如厕告急。国内马上有朋友来信问我，日本现在又缺卫生纸啦？我哭笑不得。驱车去郊外这家美国量贩式超市的鼻祖式店铺。马上拍下照片回复。你看，这里，码了几米长的一人多高的卫生纸墙垒，欢迎随意购买，仓库随时补充上货。
我想，我们可以一笑置之，无非因为，我们心中满有安全感。私下里认为，只要对国家、对社会流通机制有足够的信任，我们目前够用就好，完全没有跟风囤货的必要。
这次依旧，这是2024年的8月，一如既往的酷暑难当。我们再次驱车去郊外，一为避暑，二为散心，顺便买上10公斤大米……
这是周一，电视报道第二天可能会来台风，但不愧是这家全球首屈一指的特大型仓储式超市，依然是人头攒动，客满为患的样子。每次逛它，我们都有固定的路线。但这次心里是有些急了，直奔平常极为熟记的放米的角落。结果，转了好几圈，竟然没有!连一袋米的影子都没有！不是货架清空的痕迹，连原本放米的货架位置的痕迹都没有！真的开始有些不祥的预感……难道近几日网上流传的买不到米的信息，是真的不是传言么。我们是多么满足于每日的生活，对时局真的是out了！于是抓到一位店员询问，店员回答说：最近完全没有大米的进货。即使进来一点点，也是很快就被搬光了，最近也都没有大米进货的计划……
听到这里真的有些心慌了。这可是美国的店铺，这几年我们都会来时顺便搬回几袋加州进口免洗大米，价格比日本产普通大米还便宜，味道也完全吃不出差别。平常都是摆满仓储式货架，任你选的态势，如今连这，都成了奢侈了么？
我和孩子们不断自嘲，心想这又是一个“粒粒皆辛苦”的道德教育的绝好机会。你看，你看，真的买不到米了！平常我们习以为常随时都有米饭吃的最普通的日常，是不是应该更加倍珍惜……
眼前，一向喜欢和我一起开个几十分钟的车来到郊外逛这家美国大超市的小女儿，和妈妈一起见证了真的米摊子本身完全消失了的场面，好像也重视了起来。美国超市里，那天，我们享用了易携装饭团的试食、享用了美国进口蜜橙、越南米线的试食、外加超厚牛舌的美味烧烤、最后饭后甜点似的还享用了酸橙蛋挞蛋糕的试食，几乎每试用一下我们都觉得味道绝美，都加入购物车，超市里人头攒动、巨大的购物车里收获满满，全球美货尽收眼底、一派市场欣欣向荣的景象。遗憾的是，在这庞然大物般的美国超市里，全球好物什么都可以买到，唯独没有米。
我和孩子们当笑话一样，边说笑着眼前没米买的局势，边点了热狗可乐和夏威夷比萨，加上女儿最爱的芝士比萨，边大快朵颐地教育着女儿，看看非洲的小朋友，看看现在很多国家的小朋友可能长你这么大都没喝过可乐呢，珍惜咱们的幸福吧！9岁的小女儿边吃比萨边眨下眼睛、不置可否。习以为常的日常，她可能还怪我，这回在已经放不下了的大购物车里，没有搬上一箱可乐给她放冰箱里消暑。
说笑着，我们出了美国超市，又去了附近的永旺商城。女儿已经懒得和我一起下车买米，在车上刷手机等我。没有，真的没有了。超市里确实留下了白米的货架，但是全是空的。又辗转去了周围的几家超市，同样的情形！真的买不到白米了?!我边把导航再次设成最近的一家业务超市，边跟丈夫联系。我这边来到的是郊区，他工作在东京港区，无论郊区和繁华区域，咱们都来看下，到底有没有米？
结果，不愧是这家物流体制强劲的业务超市。居然还放有三袋每袋5公斤的糯米！毫不犹疑地买下两袋。这两天，家里的主食变成了糯米加杂粮蒸出来的“赤饭”，这本来要留在女儿正式荣登青春期那天才会做的食谱……确实比白米饭好吃，但竟然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摄影：赵晴/名古屋）
今早，快递到家。两袋美国加州免洗白米送货到家。发送处显示“爱知县常滑市”。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当年我们住名古屋的时候，最爱去的位于常滑中部国际机场附近的美国超市，常滑盛产陶器，但对我们来说，它最重要的就是机场和美国超市……因为我在跑了东京都内和附近埼玉县的好几家超市发现真的没米可买的时候，马上翻看亚马逊网页。赫然发现了平常我最爱在美国超市买的加州免洗白米。这种包装的这种米，只有在这家美国店才有，竟然以平常一倍多的价格挂在网页上，而且提醒，在库量最后 2袋。没啥犹豫的，2袋全买！果断下单！
今早就到了。没想到发送源头正是这家开在常滑美国超市附近的亚马逊网店。叫儿子去门口搬进家门。结果，遭儿子数落了一顿：
不学历史的么？！学历史知识但不跟历史学习么？！历史上出了那么多次米价上涨的朝代，不都是因为有些人为了利益肆意囤米么？在美国店平价买进，再高价在网上转卖，没想过为什么现在超市里买不到米了么？还不是因为有这样多贵都买的人！没米了就非得吃米么？没米了吃面不行么？为什么不能Arrange一下哪怕稍微降低一下生活水准非得吃米呢？为什么要去纵容只求利益的无良商家哄抬米价为什么非要去买它造成不良循环的结果呢？！……
（摄影：姚敏/东京）
说得我哑口无言。不愧是大学法律系新闻学专业大学生。保证孩儿们必须吃上白米的老母亲的心，顿时被击得粉碎，又在想要动怒回应的间隙，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还好，老母亲还有妙招。其实，那天从美国店回来的路上，还在路上发现了一家开在大路边的小米店。店里货架上全是空的，但是在入口处摆了一大摞米袋子。旁边标有温馨提示：每个家庭限买一袋。
老板娘说：马上就下来新米了。（本文首载于“中文导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