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书桌的抽屉里至今还收藏着一架铝合金算盘,仔细看的话,在它侧框的一面上隐约刻着“1997.4.27”字样,这样算起来它已经陪我度过了快30个年头了。每当看到它,就让我在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曾经的一幕幕场景,还有曾经和同事们一起热火朝天、挑灯奋战的画面。
最初接触算盘,是小时候在大伯家里。当时大伯在生产队当会计,家里墙上挂着一把很大的、通体是黑红色的木制算盘。算盘大约电脑键盘那么长、一本书那么宽,横梁上面有两个珠、下面是五个珠,拿起来一摇动哗啦哗啦响,很是神气。幼小的我最感兴趣的倒不是它的计算功能,而是羡慕堂兄把它放在炕上当玩具小推车,看着他来来回回地从这边推到那边,我是轮不上沾半点边的,只有眼馋的份,当然这定是要背着大伯偷偷地进行,否则会挨打的。
大约上小学三年级时,我接触到了珠算课,教我们的是位快退休的老太太,对学生不是很严厉,在黑板上挂着一架更加超大的算盘。老太太在上面给我们边讲口诀边演示,什么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八上三去五进一等。我们正是能闹的年纪,加上又知道不用考试,反正也听着没意思,就在课堂下叽叽喳喳吵个没完,老太太气得在上面直跺脚,我们也没人听她的。记得有一次老师在上面讲,我们在下面有跺脚的、有互相大声说话的、有拿算盘在桌子上来回哗啦哗啦制造噪声的,老师无论怎样喝止也不起作用,居然把老太太气掉泪了,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怪对不起老师的。自然那时的珠算课是没学到什么东西,以为今后也不一定和算盘有什么缘分了。
后来在大佛寺附近的承德财校上学时,珠算课是必修课。当时同学们都在用一种新型27个档位的、上面一个下面四个珠的木框塑料珠子的算盘,由于家里不是很富裕,没舍得买新算盘。就自己用胶布把最下面的那一排珠子粘上,把旧式算盘手动改造成上面一个珠下面四个珠的算盘,一直用到毕业。
教我们珠算的老师是位年轻的男老师,上手就让我们练习从1加到 100,他说你会10以内的加减法就保证学得会。根本不用记什么口诀,你只要知道上面一个珠代表5,下面每一个珠代表1,满9就进一位,以此类推就行了。同样的道理,你学会加法后再练习减法,至于乘法就是一种变相的加法,除法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乘法与减法的混合。这就是个熟练的过程,你开始要慢慢地练、保证每次结果都正确,然后再逐渐加快速度,你不停地练、不停地加到一定次数,引起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眼睛看到数字后手自动就条件反射做出正确的动作了!开始我不太相信老师说的话,但是后来有几次我正在打算盘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走神了,脑子想起别的事,手却没有停下来,打着打着突然就感觉不对劲了,心里一惊,心想这下完了,肯定打错了,因为自己都不知道刚才手里是怎么动的呀!可是已经打了这么多,就硬着头皮坚持打完再说吧,最后一看结果居然是对的!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很神奇。
那时珠算是一项必备的会计业务技能,可以每年参加全国珠算协会统一组织的定级考试,学校要求学生珠算必须达到国家三级以上水平方予以毕业。那个年代学习氛围好,同学们普遍都热情高涨,积极利用平常晚自习、课间、午休和周末等闲暇时间练习,在楼道里老远就能听到从各个教室里传出的噼里啪啦的阵阵算盘声。部分同学相继通过了国家二级、一级,甚至有的同学配合着心算,从一目三行达到了一目五行的水平,通过了珠算平打能手级!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毕业后,我来到农村信用社工作。我上班的地方是个人口较多的大乡镇,是一个中心社。
我想工作上既然离不开算盘,那为什么不买一把称心应手的好算盘呢?于是一次借着出差回县城的机会,去商场里转了半天,相中了一把27档位的铝合金算盘,上一下四晶莹的白塑料珠子,狭长的算盘框,外加一个先进的清盘器,拿在手里很是轻巧灵便。但是一看价格70多元,不免有些犹豫,毕竟那时我一个月工资也不多,有些不舍。但想起来在学校时,经常听老师讲一句名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么心里一想,也就释怀了,马上买下。回到单位,我还特意把“1997.4.27”刻在框上。从此就把它当成了我的老伙计,一起伴我走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那个年代信用社办理业务更是纯手工,依靠打算盘,其中计算储户存款利息就是一项非常繁杂的业务,全部依靠手打算盘计算。我们信用社的工作人员带压力非常大。尤其是面对5年期、甚至是8年期定期存款时,先要把从开户日至每一次调整利息的时间节点计算出具体的天数,还要按照相对应的利率计算出利息金额,最后汇总到一起才是应付利息总额,这些基本上都要靠算盘来计算完成。对于农村的老百姓而言储蓄利息收入是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老百姓非常看重利息收入,我们信用社的工作人员一点也不敢马虎。即便千小心万小心,但是由于是手工计息,依靠算盘计算,业务人员出现差错的概率还很高。
在那个镇子上与信用社一起并存的是农业银行一个营业网点,我们习惯性的称呼为营业所。营业所财大气粗,那个年代就配备电脑了。与电脑计算相比,电脑又快又准确,因此营业所就在办公楼窗户上贴上“电脑储蓄、快捷准确”字样,以此吸引储户。而信用社的办公房显得又低又矮又旧,办业务用算盘,很慢还不一定准,只能在柜台上贴上“存款自愿、取款自由、存款有息,为储户保密”这样的话了。甚至有个别储户,营业所储存一笔款,信用社再存一笔款,而且钱数一样,存的日期也一样,存单到期了,分别到两处提钱,专门比较利息是否一致。人家有电脑,我们只能用算盘,脑门冒汗,一点点给储户算。望着手里的算盘,心里想何时能像营业所一样有电脑啊。
工作两年后,我接替了会计工作,这下更离不开算盘了。从日常的各种账务记载、核对余额、每日的科目汇总统计,到月末总账的结账、填报各项报表,这架算盘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如果赶上春季发放化肥、种子贷款多的时候,有的村达到500多户,账页差不多一块半红砖那么厚。这时就要考验珠算翻打的能力了,最好别间断,争取一口气打完,要保持一个姿势打完一个村至少得需要10多分钟,打完后怕数据不准确,就再打一遍,如果两遍数相同,就证明打对了,如果不对,就再打第三遍,以此类推,什么时候至少有两遍数据相同,心里才感觉打对了,真是如同打一场仗一样。如果准确无误,可以美美的喝口茶,活动一下脖子。如果错了,则愁眉不展,半天高兴不起来。手里的算盘真是让我欢喜,让我忧啊。等到单位年终决算时,把一年的数据指标进行核算,更是考验算盘能力的时候。同事们一起加班加点,挑灯夜战,办公室力只听见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别的杂音都听不见,非常紧张。那时年轻,打算盘的能力还可以,这些活儿都落到我身上。现在想来,都怀疑自己当年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新世纪初,我所在的中心社配备了一台电脑,从此算盘逐渐在我的工作中淡出了。
终于,我的这把铝合金算盘完成了它的使命,光荣退休了,成为我抽屉里的收藏品。有时把它拿出来,抚摸着它就能回忆起曾经的青春岁月,那些算盘声声的夜晚。它是我青春的见证人。算盘这种中国古老的计算工具,也在我们这代人手中完成使命,退出历史舞台,我也算见证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