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想起从前
借羽生的名字写过一个小故事
和真人其实没啥关联
我对面具有执念
写不够的感觉
羽生的面具
琉璃
天地被静静的积雪覆盖,美到有一丝悲壮,我像是只最低端的爬虫,行走在渺无人烟的孤独星球上。山壁垂下形状奇特的冰棱,像是水往下哗哗流淌的中途,时间突然被叫停,它们就冻在那儿了,带着许多秘密与封存的回忆。
我能感觉到宇宙的静静旋转,感觉到时间与空间的维度,也能感觉到枝叶的震颤,感觉到山上、林间隐秘的深处,动物们细微的呼吸与心跳,闭上眼就能听到它们努力生存的声音:摘两只浆果,挖一个小洞,准备进入冬眠。
脚下的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你看,在星球的尺度上,我的病根本无足挂齿。
转个弯,有一汪圆圆的大湖,湖水的颜色实在不像在地球上,仿佛藏匿着数不清的小外星人。可今天,整个湖都冻上了,冻成一块巨大的半透明的玉石。
在看到湖的同时,我看到了天地之间除我之外的第二个人类。
只是背影而已,是个清瘦的少年——为什么能看出清瘦呢?因为他并没有穿很多衣服,不像我这般裹成球体,我想他一定非常健康。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我不由自主“咦”了一声。
因为,那张白色毛线帽子下边的脸上,戴着一个面具,一个样式简单甚至有几分粗糙的面具,也是白色的,面具上用黑色马克笔草草画着一张嘴,嘴角往下,很不开心的样子。
唯一能看到的是他的眼睛,黑黑的。
“你好!”我挥一挥戴着厚厚手套的手,“你是从小镇来的吗?”
湖对面就是小镇,可以隐隐看到镇边缘一排温暖的小房子。
他轻轻点了点头。
绵绵积雪从树枝上落下来,或许会打中一只仍在觅食的松鼠。
“我叫琉璃,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戴面具?”我问,为表诚意,特意把口罩摘了下来。
可他依旧没有说话,这……这就有点尴尬了。
“这是你的冰鞋?”我又尝试了一次——地上那双白色的冰鞋,冰刀反射着寒光,犹如兵器。
好吧,他还是不搭理我,只是弯腰默默换上冰鞋,把带子绑得紧紧的。
我猛然醒悟过来:哦,可怜的孩子,莫非……他不会说话?
如同一叶小舟,他溜进无声的湖面。
天色已晚,细细的月亮升起来,满眼明晃晃的雪,半透明微蓝玉石上的少年,戴着面具不会说话的少年,溜得那么快,那么美,犹如月与雪的精灵在空中飞翔。
我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我轻轻叹了口气。生命如此美好,虽然带着点哀伤,我会留恋它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往岸边走来。
我这才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地说了句:“你溜得真好,实在是……太好了!”
这时我想起兜里的铅笔和速写本,或许……可以用笔交流?让他把名字写给我?……会不会太唐突了?
正低头掏本子呢,突然,我听见他的声音,羞涩的声音,他说:“我叫羽生,住湖对岸……明天,你还会来吗?”
羽生
我的眼睛早已习惯了冰天雪地,这一片寂静让我觉得很安全。而春暖花开——是的,我们这样的雪国也会春暖花开,尽管短暂——的时候,我反而会像冬眠的动物一般躲藏起来。一直都是这样,人的声音或注视会让我不安,甚至簌簌发抖,我可以接连几个月不说一句话,甚至不愿意出门。
妈妈总是站在我背后,手搭在我肩上,对好奇的或焦虑的或不怀好意的询问者说:“羽生没有生病,他只是有自己的世界。”语气温柔而坚定。
是啊,我的世界,就是冬季结冰的湖面。
可是我无法完全避免穿越小镇——直到有一天,在阁楼的旧箱子里,我找到三个不知什么人留下的旧面具,最朴素的那种,只有眼睛部位开了洞,可以很妥贴地扣合在脸部,像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我用黑色马克笔在每一个面具上简单地画了几笔。
这以后只要出门,我便会戴上一个面具,心情不好的时候戴哭脸,绝大部分日子里戴的是面无表情的平脸,还有一张很少用到的笑脸。如同特工用墨镜掩藏眼神,我用面具掩盖全部的表情,像穿上最厚的盔甲,像蜗牛、乌龟、甲虫、硬甲恐龙的自我保护,这样他们就看不到我了——好吧,或许你会说这是掩耳盗铃,但我渐渐的,已经离不开面具了。
一开始,路人投来的目光更多,可他们很快习惯了,他们的确再也看不到面具后的我了。
我终于获得了自由。
有一天,和今天一样,也有月光,我在湖上溜了许久,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
突然,我看见一只鸟儿在雪地上升腾而起,长长的尾巴,羽毛绚烂到耀眼,像浑身缀满五彩的宝石,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雪国的动物,颜色总是很浅,那是它们的保护色,我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鸟儿!
我看呆了,看那鸟儿婉转啼鸣着转了一圈又一圈,等我站起来想更靠近它一些,它就飞远了,消失在茫茫白色之中。
那之后,我会在冰上模仿它的姿态。
今晚我出门时,戴上了哭脸面具,因为早晨爸爸把家里的大白猫送到很远的宠物医院,中午才空着手回来。之前大白猫已经痛苦了很长时间,它比我还大几岁,在猫里已经算寿星了。虽然知道对它而言是种解脱,还是忍不住难过。
又少了一个朋友,几乎是仅有的朋友。
从小镇往湖边走去的时候,有眼泪落下来,幸好有面具,没人看得到。
我在湖边站了一会儿,等心情平复,这时,听见背后沙沙的雪声,回头一看,有那么一瞬间,仅仅一瞬间,我以为那只绚丽羽毛的鸟儿又回来了。
当然不是,哪儿有这么胖大的鸟儿呀!只是个穿得很多的女孩子而已,她穿着花羽绒服,戴五彩斑斓的帽子和手套,靴子亮闪闪的,连口罩都是五颜六色的。
我在面具后的脸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好!”她挥手问,“你是从小镇来的吗?”
我点点头。
“我叫琉璃,你叫什么名字?”她问,话很多的样子,“你为什么戴面具?”说着,她摘下口罩。
我看见一张在很多颜色包围中显得特别小、特别苍白的脸。
我当然不会回答,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等我溜完一大圈回来,她居然还没走,呆呆站在那儿,我读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像是欢喜,却又带点忧伤。
“你溜得真好,实在是太好了!”她大声说,停了一会儿,很奇怪地开始从羽绒服大口袋里往外抽东西,好像是一本塞得很紧的本子。
没等她全抽出来,我已经惊诧地发现自己居然在说话,因为长久不用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我叫羽生,住湖对岸……明天,你还会来吗?”
羽生
第二天到湖边时,琉璃已经等在那里了,捧着个胖玻璃瓶,里边盛着五颜六色的圆球糖果,像天上掉落的星星。
“嗯,你今天的心情比较好。”她笑眯眯地说。
我的脸一定红了——今天我戴的是笑脸面具。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偶尔他们会发现我换了面具,却从没有把它与我的心情联系起来。
现在我知道了,琉璃住在山脚那座木头房子里,只待两个月而已。她的妈妈是摄影师,常年奔波在不同的地方,拍摄不同的风景、不同的生物与人,比如雪国。
我告诉她曾经看到的那只鸟儿。
“啊,真希望妈妈能拍到!”她说,微微仰着脸,白的透明。
我很快明白了这苍白的原因:琉璃八岁就知道自己得了一种全世界的医生都不太清楚怎么治的病,“不过,也有能够顺利进入成年甚至活成老爷爷老奶奶的例子,还不止一个,”她说,“医生是这么说的,我在网上也查过。”
与我一样,她也生活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她的白茫茫是医院。
有好几年,琉璃的妈妈完全停止了摄影师的工作,在家陪伴女儿,可琉璃依旧一天天瘦弱下去,手指渐渐拿不住笔,走两步就摔倒,去医院也没有意义了。
爸爸开车带她去最爱的湖边,湖边一簇簇花儿还没有完全开放,她微笑着看周围的一切,没有力气说话。但是,当下午准备回家的时候,爸爸发现她手中有一副画了一半的画儿。
到家后爸爸立刻对妈妈说:“我会努力工作,你带着琉璃,琉璃带着画笔,去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吧。”他的眼睛有点红。
“从那以后,妈妈外出拍照,总会带上我。”琉璃说,“大部分时间我只是坐着,像现在这样,但是你看,我已经能走了,又能画画儿了。”
她给我看她的画儿,每一张都五彩缤纷,她说这样贴在白白的病房里才醒目。
她最喜欢的那幅画上画着两位相对而立、正在跳舞的少年,看起来与我们差不多年纪,女孩子穿着金色与红色的裙子,乌黑的头发上有金色的装饰,华丽极了,男孩子的衣服是蓝色和银色的,袖子蓬蓬的,朝气十足,但最关键的是,他俩都戴着面具,一个黑色,一个红色,一个像猫,一个像升腾的火焰,遮住他们的半张脸。
“这是化妆舞会上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琉璃说,“你一定知道,他们两家是世仇,罗密欧只有戴着面具才能混进朱丽叶家的舞会,这是他俩第一次见面。”
我告诉她,我觉得罗密欧和朱丽叶的面具和衣服都非常好看。
她很高兴,说:“我最喜欢画的就是服装,我喜欢在纸上把小人儿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如果我能长大,我想当个服装设计师。”
我也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与琉璃分享,于是我站起来,问她:“你会溜冰吗?”
她说:“不会。”
我说:“我教你?”
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明白了——她连路都不能走太远,何况溜冰呢。
她说:“没关系,看你溜也一样。”
琉璃
我给羽生看我画的威尼斯,二月里妈妈去那里拍摄狂欢节。
那里与雪国是多么不同啊,到处是旋转的、浓烈的色彩,如同水上一个迤逦的梦。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依然是我在滔滔不绝,但羽生的话也渐渐多起来,我很高兴。
“狂欢节上人人都戴面具吗?”他问。
“是的!连游客都戴,有趣极了!”我手舞足蹈地说,回忆起二月,月光下水上的城,波光粼粼,一只只窄窄小船上戴面具的人们,眼里闪着神秘奇异的光芒。我开始想象,如果身旁戴着笑脸面具的羽生去威尼斯,该穿什么服装好呢?
我告诉羽生,九百年前,威尼斯人打败了附近的城邦国,为了彰显胜利的荣光,他们载歌载舞进入美丽的圣马可广场进行庆祝,渐渐狂欢节成为威尼斯人的传统。那时的威尼斯,有着欧洲历史上最为严格的等级制度,可是在狂欢节上,把脸藏在面具后面,就没有人知道你是王子还是乐师。
“哇,你画了这么多面具!”羽生说。
是的呢,在威尼斯,每看到一种新的面具,我就会给它做个素描。
“这种包塔面具是最古老的基本款——你看,它覆盖整个脸部,面无表情,下颚突出,没有嘴巴,和你的面具一样都是白色的,人们佩戴包塔的时候还会戴上这样的黑色三角帽,披着大黑斗篷。”我指着素描向他解释,“从外表根本分辨不出是男人、女人、富人、穷人、老人还是年轻人。”
“这个面具和朱丽叶佩戴的很像。”羽生说。
“是的,这是小鸽子面具,只遮住眼睛、鼻子和一小部分脸,装饰着宝石、水晶、羽毛,可以说华丽无比!据说小鸽子面具来源于一位舞台演员,她不愿意用全脸面具遮住自己美丽的脸庞。美丽的姑娘们会用丝带把小鸽子面具束在脑袋上,或者举着一节小棍子把它贴在脸上。”
“还有这个,是大鸟面具么?”羽生问。
“哦,这是可怕的瘟疫医生!”我压低了声音,故意说得很诡异,“你知道让欧洲人口减半的黑死病吧?为了防止传染,医生总是佩戴这种造型的面具,这个大鸟的尖嘴其实是鼻子部分,里面塞满了抗击病毒的稻草和香料,医生手里总是拿着根棍子,避免用手直接接触病人。后来这个医生面具就成为狂欢节的常见面具之一了——我在狂欢节上戴的就是这种面具,总是当病人,我也想当回医生呢!”
不过,医生的黑帽子和黑袍子我不喜欢,所以当时我戴着巨大的花帽子、穿着花袍子,妈妈看了笑得停不下来,说我根本是只大花鸟儿。
羽生也笑了,羞涩的、温暖的笑声。
那天晚上回到山脚的木头房子,一进门就听到妈妈说:“收到一个快递盒子!打开吓了我一大跳,一箱子白白的人脸!是你的吗?”
哈哈,的确是我网购的一箱子面具啊!
琉璃
我开始给羽生做面具,用画笔,用羽毛,用各式各样的亮片、珠子、彩绳,外加很多的想象力。
其实每年威尼斯狂欢节的重头戏,是“最美面具大赛”,模特儿们在台上展示他们精致繁复到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面具和服装,台下坐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设计师评委,还有乌压压数以万计的游客和观众……
当时我就想:我要参加明年的最美面具大赛!
那么现在,我有了一个好模特儿。
月亮在湖面上升起来了,我把第一个面具递给羽生。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背转身去,走出十步开外,这才摘下原有的白面具,换上我的这一个——这是个笑眯眯的小丑,满脸透着喜庆,上方每一片花瓣状的布条顶端都坠着铃铛,两只眼睛周围有蝴蝶翅膀形状的斑纹,一块深蓝,一块大红,厚厚的嘴唇也是一半蓝一半红。
小丑转身向我走来,微微鞠了一躬,从兜里掏出几块我之前给他的五颜六色的圆球糖果,开始往空中抛,糖果划出漂亮的弧线,像飞翔着的欢乐的音符。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这是一个真正快乐的小丑。
我完全没有想过羽生会有这样的表演天赋。
第二个面具是个魔王,戴着橙色的王冠,脸上的橙色花纹像卷曲的草叶,额头正中缀着宝石。
羽生戴着这面具,在湖面上绕了一大圈,那气势,真像个异域的魔王,惟妙惟肖,我笑得直不起腰来。
“羽生羽生,你真是个天才!”我揉着肚子说,“你应该去参加比赛,一直比到冬奥会,我给你设计比赛服装,好不好?”
湖面安静下来,静的能听到冰面下鱼儿游动的声音。
终于,他轻声说:“一言为定。”
我放下心来,又掏出第三个面具——精灵王子,一张金色、银色、浅蓝色的脸,如湖面,如月光。
当羽生换上这副面具在冰面滑动的时候,我仿佛听到许多细小的铃铛微微荡漾,一定是拴在空气中看不见的小精灵手腕、脚踝上的铃铛,它们正纷纷聚拢来。
羽生又回到我面前,他说:“我也有东西带给你。”手往岸边一指。
我一看,呃,是把普普通通的塑料椅子。
“我可以推着你溜。”他说。
我只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地跳起来。
就这样,羽生推着椅子和椅子里的我,快速滑动,没有任何阻碍。我仰着脸,像徜徉在最美最神奇的童话中,伸手就可以捕捉的月光,耳边的铃铛,身后的精灵王子,无垠的冰雪……
不知溜了多久,羽生停下,大约是累了,能听到他的喘息声。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转身……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我只感觉脚下咔嚓一响,像踏错台阶一样倏忽一陷,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在能够发出惊呼之前,冰面裂开,我已经掉进水里去了!
我在顷刻间变成吸满水的大绒球,嘴里也进了水,一咳嗽呛得更厉害,两手乱挥,我看见匍匐在冰面的羽生,向我拼命伸出手来,他终于拽住了我的胳膊,把我使劲往外拉,眼看就快要出水了,冰层哗一下又裂开一大块,我重新落了下去……
无限惊恐之中,只听噗通一声,身旁水中多出一个人影……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眨巴两下,我看到了羽生——是的,我真正看到了羽生,他的黑头发上结满冰棱,眼睛像最深的夜,而且……他没有戴面具。
“对不起,对不起……”他说,一滴眼泪从眼里落出来。
不戴面具,他也活脱脱一个精灵王子啊。
“一定是我太重,把冰都压塌了,”我说,“谢谢你救了我,羽生。”
羽生
我又看到那只五彩鸟儿了!
晚上照例来到湖边,琉璃还没有到。我穿行于湖面,试探着冰层的厚薄——再不能出意外了。
就在一个月前,整个湖面最薄最脆的一处冰面裂开,把琉璃吞了下去,我趴在冰上,实在拉她不起,只好摘掉帽子,甩掉面具,跳进湖里,幸好她晕了(应该是吓晕的),没有再乱扑腾挣扎,我才得以把她托出水面。
我背她回木头房子,结结巴巴地向琉璃的妈妈叙述情况,那是很多年来我第一次和陌生人说话。
一番忙乱后,琉璃的妈妈从里屋出来,对我说,幸好琉璃穿得多,最里层的衣服都还没有湿,琉璃没事的,已经嚷嚷着饿了。
离开木头房子往小镇走的时候,我像是变成一个活生生的笑脸面具,嘴角一直往上。
琉璃的确没事,第二天晚上她又来了。
以后的每一天其实差不多,她画画,我溜冰,我们聊天,我听她说那些遥远的地方,有一天她甚至带来一双冰鞋,我拉着她慢慢溜了一小段……
只是,我不再戴面具了。
这是很奇妙的感觉,琉璃凝视过我的本来面目之后,我便不再惧怕,小镇上熟悉或陌生的人们,面包师傅,邮递员,我所离开的学校里的老师与同学,邻居,路人,我从他们惊异的目光中看出温暖,他们说:“哎呀,羽生,好久不见!”
我的心像是一点点化开了。
探测过整个湖面,琉璃依然没有来。
就在我转身往木头房子方向眺望的一刹那,那只鸟儿,它出现了!在月光下,它一圈又一圈地盘旋,随后停驻在一棵树光秃秃的枝条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呆立三秒之后,我向木头房子飞跑而去——快,赶紧让琉璃来看!
房子里亮着灯,我敲敲门。门一开,探出脑袋的却是镇上开面馆的大叔,头上包块布,手里拿拖把。
我想起来了,木头房子是租给游客的民宿,房东正是面馆大叔。
我呆呆看着大叔。
“羽生?”大叔也很惊诧。
“琉璃……和她的妈妈呢?”我好不容易挤出一句。
“住在这儿的母女啊!上午我接到电话,小女孩突然病倒了,情况危急,女士立刻租了一辆车赶到最近的大城市去了……”
“您有……她们的联系方式吗?”
“我可以在民宿网站上给女士留言,不过这种情况,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看呢……唉,也不知道往后小女孩会在哪里治疗……”大叔嘟囔着。
终于,从木头房子返回冰冻的湖。
明晃晃的雪地里有一抹鲜亮的色彩,我弯腰拾起,又仰头看了一眼——五彩鸟儿已经走了,却留下这片五彩的羽毛,闪耀着奇异的光,像是凝聚了雪国所有的色彩,握在手中,似乎仍能感觉到飞翔的震颤,感觉到生命的温度。
一旦大叔收到回音,我就去看望琉璃,无论她在哪里。她所做的面具还在我这里,她会挑选最好的一个参加面具大赛,威尼斯的狂欢节就快到了。
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因为我们有约定。
一言为定,琉璃。
邹凡凡,博士,旅法作家,少儿通识教育专家。代表作:“奇域笔记”系列,“写给孩子的名人传”系列,“秘密之旅”系列,《华灯初上》,“改变一生的博物馆之旅”网络电视系列片,《小王子》等译著。作品获桂冠童书、冰心儿童图书奖、江苏省优秀科普作品奖,并多次入选“爱阅童书100”、亲近母语分级阅读等权威书单,入选百班千人、班班有读等知名阅读推广平台的共读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