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铮铮蓬头垢面地趴在床上发微信、打电话,情绪几近崩溃。已经过了两天,她打算再联系最后一次就报警,却发现袁昭已将自己全面拉黑。为什么?为什么先失联再拉黑?这两天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们是恋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叶铮铮越想心越痛,趴在床上大哭一场,发泄过后,情绪稳定下来,她终于想起一个关键事件。袁昭是个孝顺儿子,那段时间状态特别不好,终日陷于自责中。他不止一次说过,他爸的病就是生生拖成绝症的。如果他早点带爸爸去检查,如果爸爸不开那个早点摊儿不那么劳累,根本不会走到发现即晚期的地步。更让他痛苦的是,他没有来得及给爸爸尝试靶向药。因为匹配上的靶向药价格很贵、医保不能报销,他想托医生同学找找更便宜的购买渠道,这么一耽误,癌细胞骨转移和脑转移,一切救治失去意义。叶铮铮还记得办完葬礼后,袁昭抱着她哭诉:“我不舍得给我爸买一疗程十二万的药,但我爸却给我留了三十万的存款。我妈把存折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恨不得替我爸去死。他为什么不把钱拿出来治病,为什么非要给我留钱,都是因为我无能啊!”爸爸去世后,袁昭好像变了一个人,果断辞掉稳定工作,跳槽去另一个城市,与叶铮铮开始异地。袁昭周末总加班,多数时间都是叶铮铮在周五下班后赶火车奔赴袁昭。为了省钱,她每次都坐唯一的那列慢车,站三个小时是常事,有情饮水饱,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个月前,叶铮铮被公司裁员,她打算搬去袁昭的城市找工作。待业期间她回了一趟老家,做阑尾炎手术终结了多年来的发病困扰,将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满心欢喜地想要开始新生活。结果,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消失了。拉黑不能代表什么,叶铮铮觉得袁昭这么做一定有苦衷。许多年前,他们处在热恋期的时候,一起看过一部爱情电影。电影中的女主得知自己身患绝症后故意和男友翻脸、分手。当时袁昭就说,如果他是这个女主,他也会那么做,因为他不舍得拖累爱人。她真的很爱袁昭,不管袁昭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陪他一起扛,一辈子吃糠咽菜也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想到这里,叶铮铮擦干眼泪,麻利跳下床收拾行李。既然联系不上,那就只能过去找他。“这里是你上周三面试的远明公司,通知你后天上午十点来二面。”远明公司是知名企业,在多个城市都有分公司,叶铮铮投简历的时候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即便后来参加了面试,她也认为自己只能一轮游,因为那天无论是面谈还是笔试,她都发挥得不太好。在远明公司工作过的同学曾说过,公司初面复杂严格,进了二面,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远明的门槛,二面谈的基本都是定岗、定薪、定城市的问题。若在从前,叶铮铮会兴高采烈地与袁昭分享这泼天富贵,可现在,袁昭不见了,她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叶铮铮决定放弃二面的机会。她要去找袁昭,刻不容缓。如果等后天面试完再去,她会发疯,她怕袁昭真遇到什么事,根本等不及。火车载着叶铮铮,咣当咣当地驶向那个她奔赴多次的城市。到站后,她拖着行李直奔袁昭的公司。门卫是个热心的大爷,听她说明来意,帮忙打了几通电话,最后满眼同情地告诉叶铮铮:“姑娘,你找的那个人早就辞职了!”大爷点了点通讯录:“他领导刚说的,一个月前啊这个叫袁昭的就提离职,后面交接了一段时间,反正人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你没有他电话吗?”叶铮铮心口揪着疼,她不想在一个充满善意的陌生人面前哭,逃一般地离开,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很远。这里是经开区,附近都是工厂,马路很宽,空空荡荡,偶有土方车驶过,轰轰隆隆,卷起一股尘土味。叶铮铮望着不远处的黄色路标,视线越来越模糊,无助地哭起来。她继续拨袁昭的号码,嘟嘟嘟的鸣音透着一股不耐烦,像潦草又直白的答案。叶铮铮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从拖着行李不管不顾地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就好像陷进了一个死角,追根问底变得很重要。下午,叶铮铮再次来到火车站,这一趟她要去袁昭的老家,她一定要问个清楚。袁昭的老家在一个小县城,叶铮铮坐了两个小时的高铁,下车后倒一小时大巴才到。袁昭曾带叶铮铮来过一次,叶铮铮凭着记忆,找到那片楼体土黄色的老式小区,敲响了那扇斑驳的房门。叶铮铮忙慌慌整理头发,挤出一脸笑意,然而来开门的人并不是袁昭的妈妈。“你找谁?”一个陌生中年女人探出头来,葱姜蒜爆锅的香味从屋子里一股一股地窜出来。女人:“他们把房子卖给我了。你没电话吗?怎么不打电话问问?”叶铮铮沉默,突然想起什么:“姐,你有袁昭妈妈,也就是原房主的电话吗?”附近有三家旅店,她逐个对比问价,最后选了最便宜的一家住下。安顿好后,她从行李箱里翻出大碗面泡上,香气在狭小潮湿的屋子里弥漫的时候,她忍不住又哭了。袁昭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她明知道已经拉黑了不可能打通的,但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拨过去,就像去撞南墙的牛,仿佛只要撞得久,就能撞破屏蔽一样。此时此刻,她太需要找人倾诉。但这些年,她忙着和袁昭经营二人小世界,与很多人都疏远了关系。现在,她已经没有能够贸然打过去吐苦水的朋友了。她病了,额头有些烫,但她不想吃药,也不想动,只想窝在这间七十元一夜的小旅馆里浑浑噩噩待几天。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眯着眼睛看短信,大脑闪现短暂的空白,忽然,她猛地坐了起来。这几天忙着找人,她竟然把这件事忘了!袁昭有段时间缺钱,他不想碰网贷,也没有信用卡,便向她借五万块钱救急。那时,叶铮铮特别心疼袁昭,圣母心泛滥,未曾犹豫就透支了五万给他。她觉得他们是见过家长、过了明路的关系,袁昭做过无数次的人生规划中步步都有她,他们是共同体,就差扯证了,这样做是应该的。但这笔钱是从她的信用卡透支的,不管以后她能不能找到袁昭,她都必须按期还钱,否则损害的是她的征信。五万额度,期限一年,每月要还四千多。被裁员后她得到了一点赔偿,但远远不够还款。而更要命的是,她现在处于失业状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工作。叶铮铮崩溃地抱住脑袋,将脸埋在泛黄的被子上压抑着嚎了两声,拿起手机继续打袁昭的号码,还是打不通。她想了想,跑下楼借老板的手机继续打,这次倒是打通了,但始终无人接听。叶铮铮实在没办法,只能用老板的手机发短信过去。现在,她再也没有心情诉说寻人的曲折、内心的痛苦,她只告诉袁昭,为他透支的五万到了还款的时候,请他务必联系自己。发完短信后,叶铮铮就在楼下坐着等,等了两个小时不见回音。老板同情地说:“要不你报警吧,你这明显就是让人骗了嘛。”叶铮铮坚定地摇头:“不可能。他不会骗我,我不能报警,不能害他。”即便如此,她还愿意相信袁昭,只是现在她不能再去找人、再去等待,因为她有债务要背,她必须马上找工作挣钱。安顿好后,她赶紧给远明公司的人事打电话,扯了个谎解释自己没有去二面的原因,希望对方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叶铮铮没时间后悔,闷头去投简历,去转人才市场,要求一降再将,终于在一个月后,找到了一份人资专员的工作。结果入职后才发现,她的名头是人资专员,实则连行政的活儿也得干。她有些怄气,却没勇气拒绝。第一个月是试用期,她拿到四千的工资,连还款都不够;她以为转正后境况会好些,结果转正后扣完五险一金,也不过就是四千多点,刚刚能够覆盖还款额。那她的生活开支怎么办?这两个月,她全靠那点积蓄过日子,不吃早餐,不吃水果,买最便宜的饭菜,无论加班多晚都不打车,平时只买生活必需品。但即便如此,在这个喝口水都要花钱的城市里,只出不进,也活不下去。同时她没有放弃寻找袁昭,在每个孤独的晚上,她都会拨一遍袁昭的号码,给他微信留言,看看自己有没有被袁昭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甚至会往他曾经用过的邮箱发邮件。她麻木地重复这些事,就像完成日报一样,渐渐成为一种习惯。而成为一种习惯的好处就是她不会再那么激动,也不会再哭个没完,很多时候,心痛得要死,可眼睛却是干的。又过了两个月,叶铮铮耗尽积蓄,不得不破釜沉舟,向公司申请转岗,去做收入空间更大的业务。这不是她擅长的工作,但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做业务很难,她倒也没有碰上电视剧里演的那些潜规则,大多数时候,她处于一种迷茫的、被冷漠围绕的状态,连努力和吃苦都不知道从何入手。以前在商场里,叶铮铮经常被那些推销清洁剂的业务员纠缠,她不理解到底是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承受那么多冷脸和拒绝。现在她总算明白,人为了生存下去,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就会把自己从玻璃变成塑料、从I人变成E人、从高自尊变成低自尊。叶铮铮熬过了艰难的适应期,成功签下第一单的时候,冲破了瓶颈期,生活和心态都发生了逆转。那个月,她还完信用卡,终于有了富余的钱,她奖励自己一顿自助餐,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回到家的时候,她因羞耻感而失眠。后来日子似乎渐渐好起来,她认识了更多的人,有些人七拐八拐地会和袁昭所在的行业有些关系,她便托那些人帮忙留意。她告诉他们,袁昭是她的亲戚,失踪很久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天,有个和叶铮铮关系不错的客户大姐告诉她,展览馆最近在办汽车展,有名有姓的车企都会来。她有天好像一晃看到了叶铮铮一直在找的人,行业对得上,长得也像。她建议叶铮铮去看看,即便不是那个人,没准儿也能打听到别的消息。叶铮铮打算第二天去看看,没想到就在这时,她接到了出差通知,行政已经帮她订好了下午的机票,一刻不能耽搁。她没有想好,但回家的脚步没停、收拾行李的动作也没停,拖着行李去机场的时候,她想起因为寻找袁昭错过的远明面试。她想自己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因为她未必能在展览上找到袁昭,但每月都必须要还债。叶铮铮这一趟走了半个月,签了一张订单回来,领导心情好,放她半天假休息,她在出租屋里睡得正香,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大姐爽利,直奔主题:“小叶,你的房子马上到期了。我随行就市,每个月涨五百,你看看还住吗?如果住的话,我们继续签合同,老规矩,按年交。”叶铮铮好心情瞬间消失,她想了想自己的债、刚刚有起色的工作以及微薄的存款,说道:“那我不住了。”房东大姐离开后,叶铮铮无心休息,拖着疲惫的身体,沿着地铁线路找房子。幸运的是,她在距离公司20站的地方找到了一套很便宜的房子,老楼、顶层、无电梯,虽然需要早起晚归,但月租比现在住的地方便宜一千。搬家都是在下班后进行的,为了省钱,叶铮铮没找搬家公司,每天搬一点,用了一周时间才搬完。最后那天,她搬了一个最大的箱子,上楼梯的时候,几乎是一阶一阶地往上抬,那天她正赶上生理期,肚子很疼,但箱子就横在楼梯上,她只能自己把它搬上去。等她终于把那个箱子搬进屋里时,她的眼睛恢复了流泪的功能,她无力地瘫在脏兮兮的地板上,看着满屋狼藉,哭着笑着,骂出人生中的第一句粗话:“袁昭,我艹你妈的。她认了,她自己也说不清认了什么,反正她决定从此以后往前看。她的日子开始飞速向前奔,记忆以每月还四千多的速度向后退。她的业绩越来越好,交的朋友越来越多,寂寞的时候越来越少,日子过得越来越好。那天,她平静地打电话注销了信用卡,然后用剪刀将那张卡剪得稀碎,连同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一并丢进了垃圾桶里。现实就是这样充满戏剧性,就在叶铮铮开始新生活不久,她曾苦苦寻觅的那个人,竟然找来了!那天下午,叶铮铮在公司整理合同,手机响了,她随手接通,但对面的人久久没有出声。就在叶铮铮将要挂断的时候,手机里传出一个让叶铮铮又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叶铮铮停下工作,她觉得自己应该很激动,但不知为何,却调动不起一丁点情绪,只淡淡问道:“找我有事?”许久未见,袁昭没什么变化。叶铮铮晚到了一会儿,刚坐下,就听袁昭小声说道:“铮铮,对不起啊。”袁昭叹道:“我爸去世后,家里欠了些钱,为了早点还钱,我跳槽去了南方一家公司,把我妈也一起带过去了。其实我妈一直都不太同意咱俩的事,她觉得咱俩都应该去找条件更好的才现实。我想如果混好了就回来找你,混不好就算了。你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欠你的钱我没忘,无论怎样我都会还,只是当时刚去南方,为了让我妈有归属感,所有钱都拿去买房了。铮铮,不联系你是因为当时发生了太多事,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心情不好,心里很乱,需要冷静,我妈身体又不好,反正都赶一块儿了。”叶铮铮低头抠了半天指甲,察觉袁昭说完了,方才抬头:“别整那么多没用的,什么时候还钱?连本带利四舍五入,还我五万八。”袁昭:“铮铮,是我对不起你,我当时太不成熟、太懦弱了。”袁昭无奈地笑笑,拿起手机操作。叶铮铮收到钱后,转身便走,一口气走出咖啡馆,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就是莫名地有种捡到钱的喜感,甚至没忍住笑出声来。至于袁昭刚才讲了什么,她没听太清,反正也不重要,钱还了就行。账户上多出来的五万八提醒她,这一年虽然辛苦,但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起码她攒了一笔钱,更重要的是,她被迫戒断了自己的恋爱脑。是的,她终于敢承认,曾经的她,就是个愚蠢的恋爱脑。还好,命运待她不薄,袁昭带给她的伤害起码是可以承受的、可以挽回的,如果没有这档教训,她再遇人不淑,就凭她曾经的智商,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也有可能。不过这不代表她要感谢袁昭,她恨他。她曾爱过袁昭,但不是所有的恨都因爱而生。她那么恨他,是因为心疼过去一年节衣缩食的自己,心疼为了省钱在生理期搬箱子的自己,心疼连一条129块钱的打折裙子看了三次都不舍得买直到它下架的自己。她的赤诚很珍贵,以后全部都要留给自己。至于袁昭,欠债还钱,别无其他。五万八平了账,她终于可以彻底向前看了。往期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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