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倩出差回来的路上，接到公司设计员小妹的电话，声音有些腼腆：“佟经理，我听说您爱吃车厘子，昨天下午去您家送了一些，是您婆婆热情招待了我……”佟倩一听就火大。每年到了考核季，总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来找她走关系，她前任领导就是因为这个下课的，她可不想步其后尘。就在上周五，她已经明确拒绝了小张上门拜访的请求，没想到这新来的小妹心眼儿还挺多，趁她周末两天出差没在家，直接把东西送她家里去了。佟倩没好气地把人批评了一顿，说明天会把东西带回公司还给她，下不为例。回到家，佟倩叹口气，小张送的可不止满满一大箱车厘子，还有一套大牌护肤品和一套乐高。更让佟倩无语的是，婆婆居然已经洗上一小把车厘子坐桌边悠闲地吃起来了。佟倩沉着脸说：“人家的东西，我也没打算收，您怎么就吃上了？我还要退回去呢！”“啊？退？”婆婆差点给一颗车厘子噎住，“送都送来了，还退什么？又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好歹是人家一片心意嘛！”“妈，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您不懂吗？公司有公司的规定，我随便收礼，查出来是要丢饭碗的。到时候没饭吃，这点心意管饱不？”“哟！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收礼的多了去了，就你这么爱较真儿。”佟倩没再接茬，拿了胶带准备把车厘子封箱。婆婆眼疾手快，迅速冲过来抢抓了一把。佟倩瞪大眼睛：“妈？你这是干嘛？要吃咱不会自己买吗？”“哎哟，买什么买？这玩意儿齁贵，还不如买两斤肉，这满满一箱，我抓点人家也看不出来。”佟倩惊呆了，一瞬间有些失神。尽管已经跟婆婆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很久，却还是会冷不丁被婆婆的一系列神操作雷到。佟倩是本地姑娘，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嫁给了家境平平的外来户张端。那时候的她把看得太重，只要浓情蜜意，相爱相依，什么性格、层次、眼界、格局，那都不是问题。直到婚姻这柄放大镜把每个人的方方面面无限放大，在日常的琐碎中暴露出彼此各种难以想象的丑陋，她才明白，在决定婚姻是否幸福的众多要素里，爱情才是排在最末位的。她忍受着婆婆的粗俗，接受了丈夫的无能，承认了自己并不幸福的同时，继续木然地、机械地在婚姻的狭路上前行着。毕竟任何的自怨自艾，都是失败者的无病呻吟。谁承想，最后却是这一箱车厘子冲破了她忍耐的极限，撞翻了她一直在努力维系的内心平衡，第一次让她开始认真思考，这段婚姻究竟还有没有存续的必要。佟倩把护肤品、乐高以及那一箱车厘子退还给了小张，之后没两天，她便以敏锐的职场嗅觉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比方那天小张来她办公室送文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问小张有什么问题吗，小张摇摇头，悻悻地走了。比如她去厕所，原先还挤在洗手台嗡嗡蝇蝇的下属们忽然戛然而止。佟倩觉得她退还礼物的做法合情合理，不至于被人诟病，莫非这当中还有什么隐情？可就连婆婆吃掉的那两小把车厘子，她也通过微信给她转了二十块钱过去了。佟倩甚至还以一份包容之姿安慰她，“小张，虽然你这种想法不可取，我也把你的东西退给了你，但只要你认识到错误，下不为例，我是不会对你另眼相待的。所以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佟倩随即留了个心眼儿，再回办公区瞥到有人正在姐妹私群里热聊着什么，她故意把人支走，让她去取一份很难找到的文件。然后屏住呼吸，按捺住生平第一次做贼的心虚与慌乱，偷偷点开了电脑右下角的微信对话框，看到了那令她惊诧不已的聊天内容。小张：“唉，算了吧！，那两千块我实在说不出口。给佟经理女儿的红包，她婆婆收的，我又怎么好意思要回来呢？还有那箱车厘子，是从我姐店里拿的。一箱十斤，送回去之后我姐又过了称，少了一斤六两。”同事A：“车厘子现在贵着呢，我昨儿买了，一斤六十五。”同事B：“我们那儿要便宜点，五十八一斤，佟经理不是说就吃了两小把吗？怎么会少了那么多？”同事C：“车厘子就算了，一斤六两也就一百来块钱。那两千块你还是提一下比较好，佟经理要是知道那两千块钱的事，倒也还好，好歹是个人情。就怕她婆婆没吱声，私自收了，那你这钱不就打了水漂？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一个月工资也才那么点，还要付房租水电啥的。要是我，我就直说。佟经理既然能把东西退给你，肯定不知道那两千块钱的事。”同事D：“佟经理的婆婆也真是，两千块钱至于么？难道佟经理平时没给她钱花？我听说佟经理的老公家是外地小县城里的，家境不怎么样。他的收入估计还不到佟经理的一半儿。佟经理平时在公司雷厉风行，估计在家里也挺强势的。要不她婆婆能私吞掉这两千块钱？”同事A：“照你这么说，估计那一斤多车厘子也是她婆婆抠下来的，可见这婆婆的日子过得有点苦，连车厘子都吃不上。佟经理也是绝了。”小张：“唉，我真是糊涂，当初就不该送这个礼，惹得佟经理不高兴也就算了，还莫名损失了两千块。算啦，就当上个月没发奖金吧！反正这口我实在开不了，万一再让佟经理难堪，我罪过就更大了。”当晚回家，佟倩憋着火先找女儿问了。女儿挠了挠头，想了半晌，说那个姐姐好像是给了个红包，是奶奶收的，多少钱她也不知道。佟倩让女儿回房间做作业，别出来，转头就问婆婆：“妈，那两千块钱红包是你收的吗？”婆婆一愣，随即一对狡黠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然后她煞有介事地猛拍了一把脑瓜子：“哎哟！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是，是有个红包。里头有多少钱来着？两千块？这我还真不知道呢！我都没拆开看。你等着哈，我这就去给你拿来！”此时张端的屁股好像生了疮，在沙发上扭来扭去，目光闪烁着偷瞄了佟倩一眼，又迅速将目光落回到手机屏幕上。不一会儿，婆婆从自己房里拿来了红包，讪讪地递给佟倩，笑得七分尴尬三分讨好：“上了年纪，脑子不好使了，我是准备等你回来拿给你，结果忘了。”佟倩无视婆婆拙劣的演技，沉着脸接过红包，发现红包的开口处有撕裂的痕迹。小张是个精致的女孩儿，不会拿个破损的红包来装钱，更像是收到红包的人急着点数，不小心给扯破的。佟倩从张端那故作平静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端倪，极力压制着心头那噌噌上窜的怒火，问他：“这事儿你也知道，对吗？”张端心虚得脸都红了，理不直气不壮地辩白：“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来送礼的时候，我又不在家。”他当时是不在家，但后来他妈跟他抱怨儿媳妇死脑筋，居然把员工送来的东西往回退的时候，一时嘴快，把红包的事儿秃噜出来了。他当时确实吃了一惊，问他妈：“你干嘛呢？你这么搞，别人还以为是佟倩贪了那两千块钱，说她又当又立呢！再者人家又不是傻子，那两千块钱的事儿还能不提？”不料话一出口就挨了他老妈一顿批：“什么又当又立，我听不懂，我就知道现成的好处不要是傻子！她脑子不好，你也跟着犯蠢。那小姑娘但凡有点眼力见儿，就不会提这茬。真要提起来，我就说忘了不就得了？你这个老婆，仗着赚钱多，平时在家里那么强势，什么都得听她的。你做丈夫的连自己老婆都拿捏不住，唯唯诺诺窝窝囊囊，连累得我都憋屈！”张端便在老妈的一顿叨叨下闭了嘴。他不算个妈宝男，但在大是大非上面一贯持模棱两可的态度，没什么原则。即便心里知道那是错的，也懒得去纠错，人生信条是难得糊涂，得过且过。但是这会儿，他从佟倩的表情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愤怒，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有点怕，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一边是老妈，一边是老婆，他除了在当中和和稀泥还能咋办？“忘了？”佟倩冷笑：“那两千块钱的事儿您忘了，厨房袋子里装的车厘子又是怎么回事儿呢？人家一箱十斤，您拿个袋子扒拉这么多出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您想吃车厘子让张端给你买啊！家里的开销我一个人承担了大半儿，合着他每月余下来的工资还不够您吃顿水果？！”“哎呀佟倩啊！话不是这么说，”婆婆声音颤抖，一把鼻涕一把泪，毕生的演技精髓尽用于此，“我给家里省钱还有错啦？你跟张端前年刚换了这大房子，家底儿都掏空了，我还能不知道？我不让你们买，还不是体谅你赚钱辛苦嘛！”“您体谅我？您体谅我赚钱辛苦就不会让我去您女婿那里买高价材料。同样的大理石，他卖我比卖给别人贵两成。同款地板，他一平多收了我二十块。还有墙纸，吊顶，哪样他没多收我钱？您心疼小姑子带孩子再婚，就帮着他们来坑我哪！您这是多体谅我啊！”没错，佟倩早知道了，她一朋友刚好也在她小姑子那儿买的材料，也是样样挑的最好的，结果每样的价格都比她这个货真价实的“自家人”少了那么多！“我那些不用的丝巾，不怎么穿的鞋，您都背着我划拉走了。连我妈送来的排骨和土鸡蛋，您哪次不是昧了一半儿去？您以为我不知道？“您觉着我赚钱多，觉得我日子过得比你那可怜的二婚女儿好，变着法儿搜刮我！我没吭声，因为您是我婆婆，是张端的妈，那点东西那点钱我不在乎，我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权当扶贫了！可今儿这两千块红包，这一斤六两车厘子，它过不去！！！”佟倩大吼，把桌子拍得山响。婆婆吓出了一身冷汗，张端更是惊得一哆嗦。随后，佟倩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哭她百般忍让求全，换来的却是婆婆的得寸进尺和丈夫的装聋作哑。母子俩搜刮她的血汗她且忍了，可她万万不能接受他们在享受她事业红利的同时，又来扯她事业的后腿！工作是她最后的坚守与执着，是她不容玷污与侵犯的最后一寸净土，是她安身立命的资本和底气，是她枯燥人生中唯一的欣慰与奔头！张端在这件事上的漠视和纵容，是真正捅穿了她心脏的那把刀。他是把她最珍惜的羽毛连皮带肉地一根根拔了扎成了鸡毛掸子，留给她一身的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她被属下曲解非议又如何？她在公司人设崩塌又如何，那都是她一个人的风雨，与他无关。她原以为他们再不济也还是一家人，是由孩子牵拉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直到这一刻才懂得，他们连凑合型的伴侣都算不上。伴侣是与她相伴相随，同舟共济的那个人。可当她一个人顶着狂风拼命划桨的时候，他却在忙着拆船。他不是她的伴侣，而是绊侣。绊住她努力前行的脚步，绊倒她的信仰与骄傲。佟倩决定离婚，为了那区区两千块钱红包和那一斤六两的车厘子。他们的爱情早已湮灭，他们的婚姻是个空壳。他们是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陌路人，身近心远。婆婆恸哭，张端叹气。婆婆搞不懂佟倩暴怒的点在哪里，比起前年买装修材料吃的亏，这两千块红包和那点水果又算得了什么呢？怎么偏就这回忽然动真格的，非要跟张端离呢？平时她总怪张端不硬气，这会儿恨不能拖着张端跟她一起跪下求她才好。然而张端这回却难得硬气了一回，他沉着脸，气恼地把她妈不敢问的问题问了出来：“就为了这两千块钱和那点车厘子，你就要跟我离？”一个“就”字，再次证明他们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那件让佟倩尴尬难堪到极点的事，在张端看来不过是一桩无关痛痒、不值一提的破事儿。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有同频过，他们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那是不同的人格和心性预设的失败，是不同的格局与三观撞出的破裂。是爱情的烟雾弹迷惑了他们，让他们当初抛开了所有的人性差距，错误地走到了一起。佟倩无视了张端的灵魂拷问。跟这种人掰对错，讲原则，扯三观，纯粹浪费口舌。她只是笑笑，在心中告诉自己，是时候踹开低配猪队友，独自美丽了。往期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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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小欣，曾经是故事里的女主，遇到过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今天，我来记录她们的故事，讲给你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