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了,可它仿佛就在昨天。
严寒的冬夜,棉花大雪从灰蒙蒙的天空掉下来,砸到我的身上,有的落了,有的留在我的背上、肩上、头上。
大地酣眠,一片死寂,距离省城20公里的小镇,几乎没有路灯。
我穿着我妈上个月才给我买的粉色羽绒袄,围着她的羊毛围巾,仿佛还带有她的体温,可她已经入土为安了,就在今天上午。
我走在茫茫的大雪里,脚下的雪地靴也是我妈给我买的,软羊皮的,毛绒绒的,很暖和。
我的眼泪再次挤出了我已经红肿成一条缝的双眼,心里涌起海潮一般的仇恨,冲刷着。
02
爬过一个坡,就能看到我们家的茶厂了,前面是很大的一块坪,上面雪地里有一串男人的脚印。
我知道,脚印是栗锋的,他已经在等着我了。
他上午来了我妈的葬礼上,小声告诉我,今天晚上会在炒茶房里等我。
03
我轻轻推开炒茶房的大门,栗锋高大的身影立刻拢住我,然后关上门,紧紧抱住我:“心喜……”
我贴在他宽阔的胸前,“呜呜呜呜”地哭。
他解下围巾给我擦泪,把羽绒衣的拉链打开,让我贴着他的胸,再拿他的羽绒衣包住我,小声说:“我洗澡了的,干干净净的。”
他没有骗我,我闻到他身上有好闻的沐浴液的清香,干净而温暖。
他其实很懒的,这样的冬天,七八上十天不洗澡也正常,有时打完篮球出了汗他也不洗澡,对着冷风一吹,说是把汗臭吹走了。
我们是第一次这样拥抱,我没有拒绝,我这会太需要他了。
我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抽搭着,哽咽着。
他给我轻柔地印干眼泪,说:“好心喜,不哭了,脸会皴的。”
04
栗锋的个子很高,有一米八七,他很帅,五官端正,立体分明,鼻子有欧美风,骨感迷人。
此时,我16岁,栗锋17岁,我们是同班同学,这是我们高二那年的冬天。
栗锋不但英俊帅气,还是学霸,他爸是我们这的镇长,他妈是我们学校的校长。
栗锋是独生子,是他爸妈的骄傲。
老师说,只要不出意外,栗锋考清华是没问题的,可他爸想要他考中国人民大学。
我是谁呢?我叫童心喜,见过我的人都说我长得很漂亮,我学习成绩虽然不如栗锋,但也还算优异。
老师不允许早恋的,栗锋的爸妈更不允许他早恋,所以我们只是悄悄地好着,栗锋说,只要我们能把爱情转化成学习的动力,就没事。
他说这句话时,我还是很相信爱情的。
05
在炒茶房的角落里,栗锋就这么抱着我,让我哭了好一会。
他轻轻抚摸我,低下头来吻干我的眼泪,温热的唇,落在我的眼下脸颊。
他一再疼惜地说:“心喜,我的好心喜,不哭了,以后我爱你,像你妈妈那样爱你,比你妈妈更爱你。”
我抬头看他:“栗锋,我要为我妈报仇。你帮我,好不好?”
他的眸子在雪光里明亮明亮的,看着我:“当然可以,你说怎么报?”
我说:“你把黎花shui了吧,又不要她,反正她喜欢你,让她痛苦不堪。”
他惊讶地摸我的额头:“心喜,你……你是不是伤心得糊涂了,我怎么能这么做呢?”
我说:“我想不出别的报复方法,她太可恶了,我对她那么好,我妈对她们母女俩都那么好,她却骗我和我妈,和她妈一起抢我爸,还害我妈就这样走了……她们不遭报应,天理难容!”
我说不下去了,我又哭起来了。
06
栗锋又给我擦泪:
“我不喜欢她,没办法、碰她。
而且,我爱你,却又去peng她,不是背叛你吗?这怎么行呢?”
这时的我,满脑子充斥着仇恨,愤愤地说:
“你去跟她讲,你爱她,她一定会欣喜若狂,一定会更加爱你爱到死去活来。
我要让黎花也尝尝被骗感情的滋味。我妈遭受的痛苦,她必须也尝个够。”
栗锋着急,更紧地抱我:
“心喜,不想了,如果我这样做,虽然报复了她,可也会伤到你的。
你放心,我不是你爸,今生今世都不背叛你,只爱你,肯定不三心二意。”
我推开他:“这种话,我爸对我妈不知道讲了多少遍。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帮我报仇。”
他耐心地、温柔地:
“好心喜,你冷静冷静。我可以帮你报仇,我肯定帮你报仇。
可是,我们得用别的方式,不能为了报仇而脏了我们自己。”
我再次抬头看着他,凛凛地问:“栗锋,你到底干还是不干?”
他焦虑:“心喜,这种事,我没办法干。”
我冷冷地:“行,我知道了,你舍不得伤害她,她对你那么好,她那么会哄,那么能干,能把我爸哄给她妈。”
他急急地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她。而且,我爱你,我怎么可以去跟她好。”
我的声音和这天气一样冷到极端:“可是,我就要你跟她好,就要你骗她!”
“心喜,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啊!”他想来拉我。
我甩开了,又问了一次:“栗锋,你到底干还是不干?”
他愣愣地,无力地,再次说了很多没用的话。
07
我转身,他又来拉我,我像冰铁一样朝他:“栗锋,如果你不弄,我和你,从此形同陌路。”
然后,我打开大门,朝外面奔跑,跨出门槛,奔下梯子,脚下一滑,重重地摔了一跤。
他连忙来拉我,涌上来一个人,大声喊他:“栗锋,你给我回去,谁让你夜里跑这种地方来的。”
是他妈,也就是我们的袁校长。
我自己爬起来,继续奔跑,眼泪在冰天雪地里流进我的脖子,很快便冰冷冰冷的,像我妈最后的身体。
我对着天空哀嚎:“妈--妈!”
栗锋还在朝我跑:“心喜,你不要这么悲伤,我们从长计议,心喜……”
他妈拉住了他,怒吼:“小子,你给我回去,马上要期末考试了!!”
我站在雪地里,胸口疼得呼吸不起来,心,疼,很疼很疼,仿佛开了很大的裂口。
08
我们家是开茶厂的,承包了很大的茶园,其实主要都是我妈的心血。
我妈叫柳姗姗,非常漂亮,她原本是供销社的营业员,供销社没了后,由于她爱茶,就承包了茶园,开了茶厂。
我妈温柔能干又有文化,茶厂效益不错,我们家在镇上算是有钱人家,我是她的大公主,我那如今还只有6岁的妹妹心乐是她的小公主。
我爸叫童伟,长得玉树临风,之前在镇上负责影剧院的工作,他看我妈长得漂亮,热烈追求,很快他们就结婚了,很快就有了我。
09
黎花和我也是同学,是我玩得最好的闺蜜,她爸原来是粮站的,生病死了。
黎花她妈叫易甜香,没有工作,但人如其名,又甜又香。
易甜香很会做小吃,总是做好了要黎花带到学校给我吃,还送给我妈吃。
我妈看她没有丈夫,生活困难不容易,就要她到我们茶厂帮忙计数,给她开高工资。
上初中时,黎花成绩不好,我妈要我给她辅导,还让她吃住都在我们家,我吃穿什么,都给她同样的一份。
黎花没考上高中,我妈又托关系还借钱给她们,让她和我一起上了高中。
黎花母女都说,这辈子都会和我们做最好的闺蜜。
10
我不知道易甜香是什么时候和我爸混到一起的,我妈每天工作很忙,大概也没有注意,加之我爸在她面前伪装得很好。
可是,易甜香不满足于做地下情\人,她想堂堂正正做茶厂的老板娘。
可我爸无论如何不同意跟我妈离婚,易甜香只好另想办法。
11
冬天,炒茶房闲着,没有人去,但那边曾经有我爸的一间小休息室,炒茶旺季时,他累了就会在那里休息。
十几天前的一个傍晚,我和栗锋还有黎花一起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
黎花忽然说:“心喜,你还记得你们家炒茶房后面的那棵柿子树吗?我妈说,那上面还有好几颗柿子呢,红通通的,肯定好吃。”
栗锋欢喜:“真的吗?心喜不是爱吃柿子?走,我们去摘,我们骑单车去,赶回来上晚自习还来得及。”
于是,我们三个人找人借了两辆单车,我坐在栗锋的后座上,往炒茶房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黎花异常开心,甚至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很兴奋地把单车踩得飞快,还说栗锋肯定赶不上她。
栗锋力气大着呢,要我坐稳,蹬了几脚就赶上了。
12
小镇不大,冬天的残阳已经逐渐收了,我们很快就到了炒茶房。
黎花看了看我们,说:“你俩去摘吧,我在这等你们,刚才骑得太累了,看,就在屋角那。”
我有点奇怪,因为平时只要有栗锋在,干什么事黎花都喜欢跟我们一起,今天是怎么了?
我曾经问过她,是不是喜欢栗锋,她笑着说:
“我是很喜欢他,但我知道你也喜欢他,我不会跟你抢的。
心喜,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辈子,我什么都愿意成全你。”
我把这话告诉栗锋时,他毫不犹豫地说:
“她抢也没用,我不喜欢她。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有点假,你以后也别跟她太近。”
13
栗锋把单车放好,领着我往屋角那里走。
冬天草木都枯了,所以我们很快就到了柿子树那,还真有两只红通通的柿子挂在上面。
栗锋正准备爬树时,忽然,他猛地来挡我的身体,拉着我走。
我奇怪,朝他刚才看过去的地方看,顿时惊呆了!
屋内老旧的窗帘掉了钩子,没有完全合上,透过玻璃窗,就着里面暗淡的小台灯,我看到两\具奇怪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