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仲春时节。
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连日的春雨一阵一阵下个没完,整个京都笼罩在春寒之下,街巷那点初初冒头的嫩芽,好似都活得艰难。
此般境况下,清河巷的花想楼却仿佛四季如春,日日都是繁花紧簇的好时候。
楼内夜夜烧着地龙,暖和得叫人一踏入此地,便全然忘了外头的冷意,高台的舞姿琴音,怀里的软玉温香,处处都透着奢乱,醉生梦死。
眼下正戌时,正是花想楼最热闹的时候。
几个风尘打扮的女子团簇在三楼回廊拐角处,探着脑袋瞧对面的蓝花阁屋门大开,丫鬟小厮进进出出,连石妈妈都拢着衣袖来回踱步。
艳红裙装的女子压低声音道:“听说了么,李二不知打哪儿听得楼里新物色了个小美人,趁酒醉闯了木香阁,似是要来硬的呢,喏,被砸破了脑袋,当即昏死过去。”
她说话时,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木香阁。
话落,几个姑娘都瞪大了眼,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其中一人唏嘘道:“木香阁,是新来的那个???”
“除了她还有谁?”说罢,女子又嘟囔道:“听琼娘道是个难得的美人,也不知究竟怎么个模样,能让妈妈由得她犟两个月。”
有人嗤笑道:“那有何用?打了李二,她好日子也到头了。”
这李二可是个疯子,偏还是个石妈妈都开罪不起的疯子。
沈时葶僵着身子坐在铜镜前,屋外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飘进耳里,她放在膝上的手指下意识拽紧了衣摆。
镜中的姑娘衣裙凌乱,袖口上那一抹血色触目惊心,白皙的脖颈之上,一张娇花似的面容血色全无,泛白的唇瓣紧抿,双眸像含了一层雾气似的,楚楚动人。
任谁看了,都要心生出几许怜香惜玉的动容来。
此时,半掩的屋门传来两声轻响,随即“吱呀”一声被推开。
来人名唤琼娘,二十五左右的模样,身段婀娜,着一身翠绿印花裙,耳下两颗绿翡翠随着步子一晃一晃的,风尘气十足。
她走近,将檀木托盘搁在妆台前,托盘上是一身干净的衣裳和一个棕色药瓶。
琼娘上下打量她一眼,才出声道:“衣裳脱了,我给你上药。”
闻言,沈时葶僵直的身子终是有了丁点反应。她忍着肩颈的疼,抬手去解束腰的绸带。
须臾,露出一片雪白的肩颈,细看之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渗人得很。
石妈妈惩罚姑娘向来不动脸,也忌讳在身子上留下难消的痕迹,而恰恰针孔细小,扎在身上又疼又隐秘,久而久之,便成了花想楼的“家法”。
只是,也许久不见她下这么重的手。
琼娘暗暗抽了一口气,将用热水浸湿拧干的手巾敷在伤处,惹得眼下的姑娘浑身一颤,又生生忍住。
她皱了下眉头,道:“你说你打了谁不好,偏偏是李二,那可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天潢贵胄,皇后娘娘的亲侄子,石妈妈平日都要百般讨好的人,如今叫你砸破了脑袋,也难怪妈妈今日下狠手。”
说话时,琼娘正将药粉撒在那白皙的肩颈上,姑娘疼得挺直背脊,闷哼一声,双眸紧闭的一瞬,她脑中浮现出方才的一幕。
面带狰狞疤痕的男子提着酒瓶大摇大晃推门而进,脸上的笑容油腻得令人作呕,一手擒住她的下巴,那道疤痕便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
就像一只扭曲的、会吃人的蜈蚣。
随即“砰”地一声,花瓶碎了一地,男人的血滴在她衣袖上。
沈时葶蓦然睁眼,呼吸急促,低喘了几口气。
琼娘当她是疼的,手上动作不由放轻,好言相劝道:“你早晚要伺候人,不是李二也是旁人,这回惹怒妈妈,你能自己想通最好,少吃点苦头,若你还犟着,她可有的是法子治你。”
这话的意思便是,你自己想通,伺候谁还有的选,若是想不通,连选的机会都没有。
她紧紧咬住下唇,终是没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坠,似是认命地攥紧了手心。
琼娘缄默片刻,她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要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认这种不干不净的命途,该是多难,她再清楚不过。
忽然,门外传来“笃笃”两声,听得石妈妈身边的小丫鬟吱声道:“琼姑娘,妈妈说您若是给沈姑娘上好药,无大碍的话,便领她去上水阁。”
上水阁是石妈妈的卧房,只怕李二这事还没完。
琼娘往屋外应了声好,随即替她换上衣裳,好心提醒道:“妈妈还在气头上,今日你且附和着她些,眼前亏最吃不得,懂么?”
沈时葶闻言,抬手抹了眼下的泪,轻轻点头,朝琼娘道了个谢字。
琼娘将手中的药瓶递上,道:“这药每...”
“每隔两个时辰上一次,我知道的。”她低声接过话。
琼娘愣了一瞬,随后想起,这丫头从前家中是开药行的,打小耳濡目染,会些医理也无甚奇怪。
若非家中生变,她就算不是千金贵躯,也好歹是能不愁吃穿地安稳度日。
思此,琼娘心下微微叹气,真真是可惜了。
屋门一开,外头那些取乐声肆无忌惮地钻进耳里。
沈时葶低垂着脑袋,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儿上,嘴角和手心都绷得紧紧的,若非情况不允,她甚至想抬手捂住耳朵。
那些取乐声于她就是污言秽语,难堪得很。
穿过二楼左侧的回廊,右侧是看台,雕栏旁设有雅座,座位四周帘幔垂下,并不大能瞧清里头的情形,但依稀有几声媚笑从帘内传来。
小姑娘眉心紧蹙,脚步略快,好似在这儿多停留一阵,就会要了她的命。
忽然,琼娘拉住她的手肘,目光担忧地落在正前方,一身嫣红牡丹裙的女子正疾步上前。
不及琼娘开口,那道身影便已至眼前,几乎是一气呵成地高高扬起手,又重重落下,一道清脆的巴掌声湮没在四处的喧哗中。
来人力道实在过重,沈时葶向后跌了几步,耳边嗡嗡响,一时有些懵。
琼娘惊呼一声,低喝道:“王芩!你疯了?妈妈还要见她呢!”
说罢,琼娘才发觉,王芩那张铺了层厚厚脂粉的脸颊上,亦有一道清晰的指痕,似是被谁打了。
王芩狠狠瞪了沈时葶一眼,怒笑道:“我疯?也不瞧瞧她干的好事,眼下李二公子醒了,吵着闹着要见她!我为她这事挨了巴掌,还不能来讨个公道?”
王芩说这话时,口吻又气又酸。
她容貌一般,靠着穿衣打扮和献媚功夫才在这美女如云的花楼有一席之地,凭着比旁人更尽心的伺候才哄得石妈妈能多看她一眼,今夜她本该是要伺候那位大方的魏家老爷才是!
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儿,石妈妈便点了她去照料李二。
李二那是什么人,就是个出身高贵的疯子罢!她已是小心照料,轻哄慢哄的,结果没得一句好,反而被迁怒得了一巴掌,现下正一肚子火气没地撒,对上沈时葶那双雾蒙蒙的眼,恨不能打花她这张脸!
不过,看李二那个气急败坏的模样,只怕眼前这朵娇花,也受不得李二摧残。
思此,王芩冷笑一声,当即就去拽沈时葶的手腕,“二公子既要见你,岂有你不去的道理?”
听到“二公子”这三个字,沈时葶苍白的小脸划过一丝恶寒,挣扎着要将手从王芩掌中抽出,“我不去,你放开我。”
“哪由得你说了算?”王芩嗤笑,说罢更用劲地拧着她的手腕。
此处是看台,虽有琴音曲声遮掩动静,可也怕惊扰了雅座间的贵人,琼娘担忧地四下望了一眼,正欲拉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就见她二人各自向后跌了一步。
不知怎的,向来牢牢扣在王芩手腕上的粉色珍珠手钏蓦然断了线,珠子哗啦一声尽数滚落在地,“哒哒哒”地朝四面八方跳动,一时叫人目瞪口呆。
一时间,三人皆是一愣。
半响,王芩匪夷所思地睁大眼,一口气险些没背过去,破口怒喊道:“你知不知道这手钏有多贵重?你给我捡起来,一颗一颗捡起来!”
沈时葶不动亦不应话,只睁着一双泛红眸子,防备地看着她。
王芩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姑娘美得惊艳脱俗,仅仅是这样一声不吭地站在眼前,就已经是夺目得很。
她很清楚,自己比不得。
正是因为清楚,心中的嫉妒之意才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泼了一地的醋,浑身上下都是酸味儿。
于是,王芩指着地上的粉色珍珠泄愤道:“你是聋了吗?我让你给我一颗一颗捡。”
话音尚未落地,忽然“啪”地一声,不远处横飞来一把玄金折扇,扇柄堪堪从王芩耳垂划过,撞在墙上,回弹落至二人脚边。
廊下几人皆是一怔,王芩蓦地住了嘴,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只见一抹血色在指尖晕开,她一个虚晃,险些站不住脚。
不等她失声尖叫,离她们三尺远的雅座帘内忽然传来一道微醺散漫的声音:
“吵死了。”
先不说贵不贵客,她们这种开门做生意的,但凡男人花了银子坐在这儿,管他是破落户还是大官爷,姑娘们都得尽心伺候着。
是以,王芩下意识噤了声,连耳上的疼都不敢喊,但在瞧见那把伤了她的折扇后,王芩腿一软,简直要跪下来。
那扇柄上刻着一个草体的“霄”字,赫然立于眼前。
琼娘自然也瞧见了,头皮发麻地弯腰捡起,利索上前,隔着一层珠帘双手捧于前,讪笑道:“妹妹们嬉闹过头,惊扰了世子爷赏舞,还望世子爷不与计较才是。”
话落,那道隐隐错错的珠帘从里向两侧拨开,两个护卫一左一右站着,露出里头一袭暗红水纹衣袍。
男人一脚落地,一脚踩在另一只角凳上,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歪歪扭扭地坐靠在雕栏一侧,那股子颓废的风流气,简直像是从骨头缝里生出来的。
酒醉后的眼尾泛红得厉害,他抬眸看琼娘时眉眼小幅度地上抬了一下。
那一下,可谓是风流尽显。
饶是琼娘一个美人也不得不承认,陆九霄的长相实属上上乘,这烟花柳巷的大多姑娘,都还不如他勾人。
忽然,男人脚尖抬起踩了两下地,声色懒懒道:“什么破玩意儿,硌脚。”
说罢,他挪开长靴,一颗粉色珠子从他鞋底滚了出来。
琼娘低头一瞧,这才发现王芩那串珠子大半都滚进了陆九霄的雅座帘内。
还不待琼娘有所动作,身后便两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王芩的声音掐得柔柔媚媚的,听得人耳根子发软,她道:“是奴的手钏断了线,没想惊了世子爷,奴马上捡。”
话落,王芩弯下腰围着长椅挪动,将捡来的珠子放在手心。
因这齐胸的长裙紧得很,王芩弯腰时,那莹白便在男人眼前晃来晃去。
像是故意的。
陆九霄弯起一侧唇角,好整以暇地捏着酒杯,薄唇贴在杯沿上,正欲仰头饮尽时,蓦然瞧见不远处还站着个单薄的姑娘。
芙蓉玉面,姣丽蛊媚。
发上仅簪了一根素净的木钗,锦缎一样的乌发垂在腰侧。
似是刚受过惊吓,唇上毫无血色,平添两分楚楚动人之意。
许是感知到男人的目光,她蓦地抬头看过来。
那双盛满惊慌的眸子,却是让陆九霄起了两分兴致,弯了下唇角。
“世子。”王芩气喘吁吁地站起身,阻断了陆九霄的视线。
男人慢悠悠回过头,就见她捧着一手粉珠子在他眼前,像是邀功请赏似的。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陆九霄今夜的反应有些迟缓。
他敛了眼底的笑意,默了半响,冷不丁道:“给我干什么?”
王芩愣住,嘴角一僵,讪讪缩回手。
不及她寻话找补,就听那位金贵的世子爷不耐烦地撇过头,“会弹琴吗?”
要不怎么说权贵难伺候呢,不过三两句话,王芩的情绪便已是起起伏伏过一轮,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她脸上霎时划过一抹光彩,连连点头道:“会的,会的,世子想听什么曲子,奴都能弹。”
男人的目光落在高台曼妙的舞姿上,眼里似是没有焦点,像是在赏舞,又不像。
他道:“随意。”
王芩按耐住兴奋的情绪,稳着声儿道:“那奴给世子弹一曲‘醉飞花’。”
说罢,她忙将角落里的古琴抱在怀中。
经过琼娘时,王芩有意一挤,竟是将琼娘给挤出了帘外。
随即,里头传来袅袅琴音。
琼娘愣了愣,简直要被王芩这操作气笑了!她当谁要同她抢啊?
思此,琼娘神色郁郁回身,拉着沈时葶的手腕往三楼去,一路免不得数落王芩的举止,她顿了顿,话头一转,道:“不过若非闹了那么一出,王芩还真指不定要强拉你去见李二呢。你没瞧见吧,方才那是永定侯府的陆世子,长得真如谪仙下凡似的,同是天潢贵胄,李二较之他,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是人都好美,女子亦然。
提起陆九霄的皮相,琼娘也就不由多说了两句。
她可惜地一叹:“就是性子阴晴不定的,公子哥的脾气一上头,身旁伺候的人最遭罪。”
那位陆世子如何谪仙下凡和让人遭罪沈时葶不知晓,但眼前这间上水阁是如何的瘆人,她再清楚不过。
石妈妈指间的那根银针和那几句难听至极的辱骂,仿佛从她眼前和耳边滑过,小姑娘双脚像扎了根,挪不动了似的。
琼娘堪堪止住话,唏嘘地看了她一眼。
指望她自己能推开这扇门,恐怕是站到天明也不能够。
是以,琼娘手一抬,那本就虚掩的花门便被轻松推开。
“吱呀”一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
只听“呲”的一声,凳脚与地面摩擦划过令人发颤的声响,伴随着一道浮夸的嗓音,“哟,时葶来啦!”
略显肥胖的女人从檀木圆桌旁缓缓走至门边,那张一瞧就富得流油的脸上绽出一抹笑,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挤在一处。
她道:“来,让妈妈瞧瞧,方才可是罚重了?”
莫说沈时葶,连琼娘都懵了一瞬。
原以为李二那事没完,石妈妈喊她来,左右不过接着教训,却没想她变脸如此之快,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态度全然朝另一个方向转变。
她将沈时葶推进屋里,摁到椅上,还未探清她肩上的伤势,便先被她脸上的指痕吸引了注意。
石妈妈大惊失色,当即深吸了口气,一股怒气冲向脑门,一时半刻竟是半个字没说上来。
她都没舍得动的脸,是谁敢在上头添一道巴掌印的?!
石妈妈侧身去看琼娘,厉色道:“谁干的?”
琼娘犹豫一瞬,慢吞吞将方才王芩找茬的事一五一十描述了一番。
石妈妈脸色当即沉下,但她心知,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于是,她忍了又忍,心疼地抚上姑娘那细如凝脂的脸,道:“王芩这丫头被我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这事儿妈妈一定替你讨回公道。我说过,既来了花想搂,便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话说得实在漂亮,可话里话外,无不是另一层意思。
你听话,才有公道可言。若是不听话,这委屈日后还有的受,自己挑罢。
沈时葶藏在袖中的手心狠狠攥紧,她不应声,这好端端的气氛便僵硬无比。
一旁的琼娘暗暗戳了她两下,眼下便是她方才说的“眼前亏”,吃不得。
是以,沈时葶僵硬地颔了颔首,轻声道:“谢过妈妈。”
石妈妈脸色顿时大好,将她藏在袖中的手握在掌心里,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傻孩子,你同我说什么谢,你可不知道自己多稀罕,妈妈疼你都来不及。”
这“稀罕”二字,直让姑娘脸色一白。
沈时葶一下将手从石妈妈掌心中抽出,藏于袖中,唇瓣紧抿,神色防备地看着她。
石妈妈若有所思地笑笑,“二公子的事儿,我思来想去,也不全怪你。本就是他醉酒误闯了你的闺房,你忽然受惊,一时情急失手砸了他,倒也合情理。”
她缓缓道:“这事儿,便翻篇了罢。”
闻言,沈时葶当即仰头问:“那他不会再找我了?”
“自然不会,二公子那儿我已谈拢,左不过多赔些银子,请几个貌美的姑娘哄上一哄,不算大事。”
说这话时,石妈妈提起小几上的琉璃茶壶,斟了盏花茶递到沈时葶面前。
她说得这样轻巧,态度又转变得如此诡谲,可沈时葶到底不傻,将信将疑地皱起眉头,目光顺着石妈妈的手臂,落在眼前这盏茶上。
这两个月遭遇的突变,足以让一个养在闺中的姑娘多长几个心眼。
例如这有心人递的茶,喝不得。
僵持半响,她道:“我不渴。”
若是这茶没问题,石妈妈闻言就该搁下,可显然,这茶不是没问题。
石妈妈脸色微微一变,反倒将茶盏递得更前,几近要贴在姑娘泛白的唇上,她笑得阴阳怪气,道:“好姑娘,妈妈亲自给你斟的茶,渴不渴,总归要抿一口的,你说是不是?”
沈时葶手心发凉,几乎是刹那间,她抬手挥开唇边的茶盏,那盏上的红梅“哐啷”一声,碎成好几瓣。
她猛地起身就要往门外跑,石妈妈似是早有所料,摁住她的肩颈,将人扣在桌上。
这一连串动静简直叫一旁候着的琼娘看傻了眼,直至石妈妈喊话:“愣着作甚?倒茶!”
琼娘手忙脚乱地提起茶壶,犹豫着将茶水递上。
石妈妈的劲儿大,两指掐着小姑娘的下颔,逼迫她张嘴饮茶。可沈时葶紧紧咬着唇,咬到破了皮渗出血,也坚决不松动半分。
这回石妈妈当真急了,全然忘了什么脸不脸的,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子,清脆响亮,力道要比方才王芩的重上不少。
趁她被打偏了头,唇瓣间松了一道缝隙,石妈妈忙将一杯茶灌了进去,杯沿与姑娘的唇齿磕磕绊绊,微甜的茶水流进喉咙,沈时葶抵着石妈妈手腕的双手骤然松了三分力道,她绝望地闭上眼,两行泪顺着眼尾没入青丝。
抓不住救命稻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她整个身子失去重心,缓缓滑落至地面。
沈时葶知道,她完了。
只听石妈妈愈来愈远的声音,道:“不是妈妈我不保你,实在是那二公子,你我都得罪不起。”
她彻彻底底昏了过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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