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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79 期︱
高大爷返乡记
王继平
一轮明月缓缓地从东边的山坳中升起来，像一只银盘挂在天边。皎洁的月光从银盘中跳出，洒在松软的乡间小路上，与村里的路灯和农家小园里灯光交相辉映，整个村子显得格外宁静。阵阵清风吹动秋日的败草，吹过果园里稀落的树枝，带来一股股泥土的芳香。
这个原有280多口人，70余户人家的小山村，由于大部分青壮年都携家带口去了城里，现在只剩下不足30来个老头老太太，苦苦守护着这个有些荒芜的七百亩余地的田园。
今年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一天，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村里传开了，到省城给儿子看娃的高学木老大爷俩口子回老家来了。晚饭后，大家蜂拥而至来到高大爷家，想听听他讲城里的新鲜事。
自家人高学人大爷带着一帮人一进门就高喉咙大嗓子喊起来：大兄弟你们可回来了！闻听有人来，高大爷出门把大伙儿迎进来，高大妈也是忙不迭地端茶倒水让大伙坐下来。
“还去不去省城了？”有人关切地问。“还去啥呢！把人没累死，没心慌死呢！这辈子都不想去了。”高大妈回答说。“不是跟娃去城里享福去了吗？”有人打趣地说。高大爷叹了口气说：“哎！马尾穿豆腐提不起喽，跟坐监狱一样一样。实在不瞒大伙说，当初儿子是说让我们进城享福去的，但这六年来我们俩人吃的苦只有老天爷和我们自己知道啊！”高大爷刚说到这里，老伴儿高大妈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了。她擦了擦眼泪说：“在城里这几年我没有休过一个星期天，越是到星期天我越忙，儿子儿媳和孙子回来吃饭，他们好像串通好了似的都说我做的饭好吃，公司和学校食堂的饭太难吃了。他们在外边餐馆吃饭也吃腻了，就想着吃我做的饭。我知道这是给我上眼药水哩，但还是要硬装着高兴，傻不拉几地屁颠屁颠地给人家当了这六年的免费保姆。”
高大爷接着又说起一件令大伙儿都生气的事。儿媳妇本来在一个工厂当工人，但由于工厂裁人就失业了。她就去外面的超市打零工，但是她特别爱打麻将，输的多赢得少，常常是入不敷出，家务活一点都不干，就连自己的衣服也不洗，高大妈白天做饭还要洗衣服。有时看到儿子儿媳的房间脏乱的就像猪窝一样，就忍不住进去帮忙整理一下，可儿媳总是不领情，在儿子跟前说婆婆不懂事，不知道尊重别人的隐私等等。
高大爷最后总结性地说了一句：这婆媳关系就是敌我矛盾呀，一般是难以调和的。虽然这话有点以偏概全，但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其实让高大爷俩口下决心要返乡的还是这次受骗上当的一件事，高大爷非常痛心地给大家说了下面这个如今还在疯狂地肆虐全国的骗老人们的事情。
半年前的一个早晨，高大爷去早市买菜，有几个年轻人在发传单，硬塞给高大爷一份。高大爷一看是一个新店开业，上面写着：拿着此宣传单，进店就可领10个鸡蛋和一个购物车，必须是年满60岁以上的老人俩口子一起去才可以。回家后高大爷就动员高大妈和他一块儿去看看。高大妈警惕地说，别是什么骗子吧！高大爷说，钱在你兜里，谁还能掏了去？去看看吧！
于是高大爷俩口就去这家叫“环宇达商场”的会员制超市。到商场后，放眼望去全是银发老人们，服务员很热情地招呼大家，倒水让座。第一次的会议是登记会员，介绍商场情况，给每家发了一个购物车、10个鸡蛋和一提卫生纸。第二次会议是每人1元秒杀1瓶蚝油和1包鸡精。重点是第三次会议，这次会议非常隆重，放礼花礼炮，像一个典礼一样，店员们列队鼓掌欢迎从东北长吹市飞来的一位全国销售总监。
他一上台就先自我介绍说：“各位叔叔阿姨，你们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马天，是长寿阿胶公司的销售总监。叔叔阿姨们，你们别听错我的名字了，我可不是叫王八蛋。我绝对不推销劣质产品给大家。我的年薪是350万，这不是我胡吹，是我每年全国各地飞来飞去的辛勤劳动所得。今天我要给大家送点礼品，你们要不要？”底下的老头儿老太太齐声高喊：“要！”比三军仪仗队的声音都洪亮。“你们这些老财迷们！”底下哄堂大笑，这句话恰若其分，说到大家的“心坎”上去了。老财迷们浑然不知这是侮辱了他们一把。接着他给大家每人发一盒黏胶长寿糕点心，商场店长带头热烈鼓掌。接着这位不叫王八蛋的总监给大家讲起了包治百病的长寿阿胶的种种好处，他说：“这种药是广谱性的，可以治疗多种疾病。例如：软化血管，治疗骨质疏松，根治静脉曲张，治疗前列腺炎，使白发变黑，肾经，肝经，肺经上的问题都可以解决，还可以治疗三高，治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常吃还可以延年益寿。所以我们这种药就叫做长寿阿胶。我们这种药只有在这个专卖店里才能买到真货，其他地方是买不到的。平常一盒是8900元，今天我给大家优惠到3800元，如果今天不买明天就恢复到原价。长期服用才有效果，最低是3盒一个周期。我给大家3分钟的考虑时间。”在场的老头老太太们纷纷交头接耳商量起来。高大爷和大妈一商量，决定买3个疗程的。他们觉得这位王总说的很有道理，因为这些症状在老俩口的身上都有反应。和高大爷一样有一半的老人都被彻底洗了脑子，争先恐后地报名要买，还有的要了一年的量。
当天交了钱拿了药，俩位老人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没有给儿子说这件事，俩人就这样偷偷摸摸地吃了三个月的长寿阿胶。但是好像一点作用也没有，腰疼腿痛照样，头晕眼花如故。没办法，他们就把此事给儿子说了，儿子把此长寿阿胶药拿给一位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去检验。检验的结果是此物是含有微量胶原蛋白的保健品，根本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良药。儿子把此物拿到这家商场去论理，人家根本不买账，还说一定要长期服用才有效，放出一个录像说有个老太太服用了53年才保有一头黑发，93岁了还精神矍铄。还说他们是全国连锁，国家发证批准的正规会员制团购超市。乡亲们不解地说：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国家咋不管呢？高大爷一家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自认倒霉了。
高大爷对围在周围的乡亲们叹口气说：“人常说城里套路深，还是回农村，我这次回来就永远不打算去城里去了。这几年去省城把我前些年卖苹果积攒的钱全都花光了。”大家听了都不胜唏嘘不已，对他们俩口说，甭去了，甭去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老窝。待在自个儿家里比那里都好。
几声鸡鸣犬吠，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不知不觉大家已经聊了一个通宵。人们散去各回各家了。高大爷俩口子还久久不能入睡……。
身体上的创伤经过一段时间或许可以療好，但心灵上的伤害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治愈。但愿高大爷老俩口回到自己熟悉的农村，不要再次受到任何伤害，慢慢地自愈。愉快地度过他们的晚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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