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旅程,总是想马不停蹄地“赶路”,定了下午返程的高铁。起了早,挤出时间,给西安之行画个圆满的句号,这最后一站,便往香积寺而来。
天色尚早,怕是见不到大诗人王维笔下的“薄暮”了,又是个阴沉天气,“冷”青松的“日色”也未必得见。尚未抵达,却已有了索然寡味的心绪了。
好在,这里果是一片净土。不枉了它的名号——“净土宗”(佛教八宗之一)的祖庭。
门口没有兜售纪念品的商贩,静谧得有些寥落。拾级而上,石牌楼飞檐翘角,云龙柱子,上书四个大字——香积古刹。缓台上是没有票务中心的。不曾想,这座距今一千三百多年的古刹,竟是免门票且免预约的。这到底还是让我这个凡夫俗子生出了几分侥幸和诧异。
主轴线上照例是山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一一看过了。既然来了,总要请一炷香,请香竟也是免费自取,这接二连三的恩惠,倒让我忐忑起来。取了香,在功德箱里随喜了一些。真怕失了远道奔赴的赤诚。忽又想起佛家说:舍得舍得,天经地义,不舍而得,天崩地裂。这布施给信众的香火,虽不曾迫我们“随喜”,可却让我心生“偷欢”的忐忑,我觉得这便是有所“挂碍”了。玄奘所译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中有:“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这样的偈语我还是笃信的。
最想细细端详的,还是寺内的善导塔。宝塔是净土宗二世祖善导大师的衣钵弟子怀恽为祭祀师父圆寂而建的。后因塔而建寺,这塔的历史自然要比寺庙久远几十上百年。塔共四面十三层,塔顶因年久残毁,只剩下11层,塔身有一道据传始于宋代的裂缝,尽显沧桑,平添了几许残缺的美。
手握念珠,绕塔三圈,顿觉心境空明。
文物,其实是历史的守望者——残缺的古迹尤其如此。1200多年前,这里曾发生了惨烈程度冠绝冷兵器时代的一次战役。战乱对人文建筑的破坏可想而知。
与这段历史相照应的是另外一幅画面:善导大师高升法座,劝化念佛,求人向善。年深日久,渐成家家户户断肉食素的风气。长安城里那个京姓屠夫眼见自家生意凋敝,提着屠刀气势汹汹地去找断了自己财路的和尚。只见大师慈悲庄严、摄人心魄的德相,如同一道光明。屠户心头猛然一震,暴戾恣睢竟一时间如冰遇日,遁去无遗,透着寒光的刀也不觉落地,跪地顶礼,合掌颂佛。这便是那个“放下屠刀”的故事了。
在“立地成佛”的京屠夫身上,我们看到了佛法无边。然而,佛教也只是鼓励人们通过修行与智慧,超脱痛苦与烦恼。这并不意味着它可以凌驾于世间法则,包括历史的流转和社会的变迁。善导大师也好,二世祖怀恽也罢,成千上万的信徒,都无法阻止战火涂炭一片净土。当然,他们也无法料想,一千多年之后,香积寺又恢复了曾经的盛世太平。如我所见,也如他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