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Jason人生中的最大危机,发生在他29岁那年的一个夏夜。
Jason是我见过最上海的人,《春餐厅》、《味香斋》这些最Local的饭店,都是他带我去的。
但他却不是上海人。
Jason生在扬州,在南京读了大学,直到毕业才来上海打拼。
他却讲着一口比徐祥还正宗的沪语,“老句三”这词的意思,便是他告诉我的。
这倒不奇怪,斯大林不是俄罗斯人,拿破仑不是法国人,朝鲜国父金日成也是在中国东北长大。
那天是处暑,Jason正躺在沙发上迎着窗外透进来的一丝丝秋风,回味着正在同时交往的十个小姐姐。
那年夏天,本是他人生最灿烂的季节。
他如葛优般斜躺在沙发上,双手枕头,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一边发呆,一边琢磨给今夏这章节起个响亮的回目,就像禅师杰克逊把公牛队的1998赛季命名为《最后一舞》那样。
“进两个球是梅开二度,三个球帽子戏法,然后是大四喜,五子登科...”
想到这里他卡住了,好一会儿才灵光乍现:
“六脉神剑!”
随后他文思如泉涌的在心里默念:
“七伤拳、天龙八部、九阳神功...”
想到这里却又卡住了:
“十...十...十...”
默念半天灵感才又如夏日惊雷般霹入他的脑海:
“十面埋伏!”
他不由自主喊出这四个字,随后才意识到独自一人在家。
Jason坐了下来,正式将这个夏天命名为《十面埋伏》。
这时门铃响了,他却一脸懵逼,因为自己明明没叫外卖,难道真因为“十面埋伏”吼得太大声邻居找上门了吗?
他没意识到,自己人生中的最大危机已正式拉开序幕。
推开门他看到一个白瘦高的女生,气质清冷,长得很像韩国电影《小姐》中那位小姐。
Jason却不认识她。
他错愕的打量眼前这位小姐,在记忆中使劲翻找依然想不起来。
后来他告诉我,当时心里想的是,自己女人缘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都认不出谁是谁了吗?
过了半晌小姐才开口:
“我能进来吗?”
多了声音这个维度他才想起来,这是去年在TAXX蹦迪认识的小姐姐,但已半年没见了。
进屋后他仔细端详,她瘦了不少,原本的富态变成清冷。
可能因为好久不见,滚完床单后他俩都沉默不语,直到小姐率先打破了宁静:
“这半年有认识新的女生吗?”
这波偷袭令Jason猝不及防,不得不战术性拖延:
“呃...”
小姐调皮的看着Jason:
“赶紧想想,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哪些说了容易露馅儿。”
Jason忍俊不禁又脊背发凉,他没想到一个女大学生能一眼看穿自己。
但他还是沉住气:
“没有啦,这半年工作可忙了。”
小姐笑了:
“那就是有。”
Jason:“为什么?”
小姐:“如果真没有你就直接说没有了,心虚才加上后半句。”
Jason又一次被戳的冷汗直冒,却不甘心这么败下阵来:
“你这半年都干嘛去了,发微信也不回?”
小姐:“我...这半年身体不太好。”
Jason没追问,小姐亦无声,三言两语,二人达成了默契的恐怖平衡。
待小姐睡去,Jason轻声轻脚回到客厅,悠闲的在沙发坐下,拿起刚才一直放在客厅充电的手机,他发现了100多条微信通知。
他瞬间头脑爆炸,以为公司出事了,平复心情后点开一看,都是一个人发过来的。
一个女人。
2
她比Jason大一岁,多年前在纯K唱歌认识,虽留了电话(那时没微信),却一直约不出来。
说来也巧,她长得有点像《小姐》中的侍女。
29岁那年夏天的一个湿热下午,Jason突然想起了侍女,问候了几句,居然神奇的约出来了。
总约不出来的女生突然能约出来,一般是生活发生了变故。
她当时刚结婚。
侍女和老公在澳洲认识,商量好回国结婚生活,领完证没几天老公突然坦白,自己并没有辞掉澳洲工作,然后就飞回澳洲,留下她一个人手足无措呆在原地。
吃饭时聊到这里,Jason宽慰道:
“他应该是太在乎你,才对你说谎。”
侍女叹道:“我要是不这么想,早就离婚了。他现在天天忽悠我放弃工作跟他回澳洲。”
随后侍女告诉他,最近在上海有位50岁大叔对她穷追不舍,鲜花礼物攻势不断,还说要一起创业,他出天使轮投资400万。
Jason:“什么项目?”
侍女:“一开始我想开咖啡馆,调研后发现太卷,也不知该做啥了。
大叔却一直跟我讲,没事的,可以先签合同把钱打给我,等我想好要干嘛再开始创业。”
Jason听到这里强忍住没笑,侍女说:
“我知道,其实就是包养,大叔可能觉得我读过书,是个文化人,就把这件事包装了一番。”
Jason:“我要是你,不会干。”
侍女:“为什么?”
Jason:“太少,800万可以考虑。”
那天吃完饭,Jason带她去了Vue,在露台泡脚时,看着浦东与浦西的夜景,Jason对她耳语:
“如果桌上两个选项你都不喜欢,就把桌子掀翻吧。”
侍女笑了:“掀翻后呢?你帮我捡?”
Jason:“我的桌子很大。”
那段时间两人工作都不忙,七天见了七次。
他笑称侍女现在是《三国恋》,每次约会完Jason都会在微信上问一句:
现在老公、大叔、他,感情中各占几分?
第一天,侍女告诉Jason是7、2、1
第二天成了7、1、2
第三天成了7、0、3
第四天成了6、0、4
第五天成了5、0、5
第六天成了4、0、6
第七天,侍女在Jason家过了夜。
第八天他俩没见,Jason想休息一下。
正当他躺在沙发乘凉,小姐按响了他家门铃。
此刻,他正心乱如麻看着侍女发来的100多条信息和电话。
刚才因为小姐到访,Jason疏于在微信上应付侍女,人在卧室手机在客厅这两个小时,疑神疑鬼的侍女便对Jason的手机狂轰滥炸。
她当然猜不到,Jason能如此包容她搞三国恋,正因他自己处在五代十国中。
微信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看的他头皮发麻。
侍女一开始还故作姿态,说自己不想要这种生活,要分开,还删除了他。
没过多久又把他加了回来,说不能没有他。
随后又长篇大论说自己决心已定,要离婚和他在一起。
Jason把微信拉到最后,看到一条令他窒息的消息:
“你下楼,我在你家楼下。”
这话一下把他的心脏提到嗓子眼,脑袋里也像被人丢了颗原子弹,炸得火光四射嗡嗡响。
“辣你妈妈!”
他心里骂完又深呼吸几口。
“每逢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
“遇到问题,先处理情绪,再处理事情。”
他反复默念这两句至理名言,待自己平复下来,他看了眼时间,最后那条微信是3分钟前发来的。
Jason回了条:你在哪?
侍女:16号楼,对么?
他的第一个抉择,是下不下楼。
人遇到危机,本能都是逃避,他第一反应也想说自己不在家。
但转念一想,以侍女作天作地的性格,可能会不依不饶上楼确认,一旦门铃响起,小姐必醒,两个平行世界一交汇,三个人的生活都将天塌地陷。
他不能赌。
于是Jason回了句:你等一下。
他像一道光那样疾速而无声的换好衣服,开门下楼,坐电梯的一分钟又光速般反复推演即将发生的剧情。
Jason想起《白色巨塔》里,医院出现了一起重大医疗事故导致患者死亡,但家属毫不知情,当他们从医院收敛遗体时,几位主治医生亲自到停车场恭顺的迎送,司机友情提醒家属:
“一般医生不会来送的,除非他们做错了什么。”
随后家属便叫司机调头,回医院做尸检,《白色巨塔》的剧情就此展开。
Jason此时要做的,便是将眼前这出闹剧终结在第一集。
出电梯时他反复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绝不能怂,绝不能退,越到这种时候越要理直气壮,要比对方狠,让对方觉得是自己错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推开大门,他看到侍女那张美丽又不安,期待又彷徨的脸庞,还是把心和脸都一横:
“你过来干嘛?”
侍女:“我过来你不开心吗?”
Jason:“你来之前跟我打招呼了吗?”
见侍女手里提着笔记本电脑,Jason便把电脑拿过来,朝小区门口走去:
“你想说什么,边走边说吧。”
侍女:“不能上去说吗?”
Jason继续朝大门口走:
“不能。”
侍女因为电脑在Jason手里,只能被动的跟着走:
“为什么,你家里有人吗?”
Jason摇摇头:“没有。”
侍女:“没人为什么不能上去?”
Jason恶狠狠的说:“没人你就能这么不打招呼直接冲到我家门口堵我吗?你懂什么叫尊重吗?”
到大门口,Jason帮她叫了辆车,侍女上车前神情落寞:
“好吧,本来以为你看到我会很高心...”
扶着车门,Jason刚才高悬的心脏已然落地,看到喜欢的姑娘如此失落,也难免会有恻隐之心。
但这时心软必将破防,一切也都前功尽弃,迎接三个人的依旧是毁灭,他提醒自己:
行百里路半九十。
Jason一言不发合上车门,目送车子远去,然后慢慢踱回了家。
到家后他收到侍女的微信:
“本以为过来看你你会很高兴,没想到是这种态度。
算了,是我不好,不该打扰你的。”
Jason看着旁边熟睡的小姐,人生中最大的危机就此解除,令他如释重负,心满意足。
想想活了30年遇到的最大危机也不过如此,Jason不禁感叹自己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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