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主播正在成为越来越多人的就业新选择。
《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2024)》显示,截至2023 年底,中国已有1508万名职业网络主播。这意味着,每100个人中就有1人专职从事这一工作。
2024年7月31日,网络主播正式成为国家认定的“新职业”。然而,一个月后,突发的“17岁主播在直播间倒下送医后死亡”的意外事件,再次将网络主播的维权话题推向风口浪尖。
2023年4月21日,一名网络主播
在湖北宜昌夷陵长江大桥下直播
网络主播如何维权?看似光鲜靓丽的网络主播,背后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艰辛付出?对此,我所合伙人丁玲律师接受了《中国工人》杂志的采访。
少年之死
在成为主播的第一天、连续直播8小时后,年轻的生命就此戛然而止。
事件发生在江苏南京的一幢写字楼里。事发当天,除了3 名跳舞主播,还有主持人和运营人员。
通过事后恢复的直播画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从10时到17时57分,张某因为没人“刷礼物”,几乎一直在镜头前“被罚站”。倒地前的20多分钟,张某一直在频繁眨眼。而后一瞬间,他突然倒地不起。
医院就诊病例显示:18时20分,救护车到达时,张某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后续出具的《居民死亡医学证明(推断)书》中明确,张某死于“呼吸心跳骤停”。
为何不舒服了不敢休息?不想播了无法走人?张某家人透露,张某签订了合作协议,未按要求完成直播任务,需赔付数额高达几十万元的违约金。对于一个高中辍学外出打工的男孩来说,这无异于天文数字。
丁玲律师从2021年起代理了不少直播纠纷案件,她告诉《中国工人》记者,找她寻求帮助的网格主播多为涉世未深的在校学生和急需挣钱的待业宝妈。当他们面对因高强度直播、不合理要求或被拖欠收益、没有得到培训扶持等纠纷时,高额的违约金成为解约的“拦路虎”。
目前,直播行业公司与主播签订的“合同”通常只有合作协议和艺人经纪合同两种。本应是平等的民事协议,实则充斥着大量的霸王条款。这样的约定很多,比如:在3年至5年的合同期限内,未经甲方同意主播不能“私自停播”,否则将面临巨额赔偿。
张某在面试当天就签下了这样一份合作协议,当他高兴地告诉家人自己找到了正式工作,要去做娱乐主播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签下的是一份“生死状”。
光鲜的背后
在当前直播领域中,娱乐直播与带货直播是两大主流赛道。张某生前从事的团播是娱乐直播的一种,以女团、男团的方式进行舞蹈表演,通过设置竞演和游戏增强与观众的互动。
2024年初,团播成为娱乐直播领域的新风口。人气最高的团播,一开播就有数万人同时在线,一场直播的打赏金额可达数百万元。
圆圆(化名)今年25岁,凭借姣好的容貌和舞蹈功底,于2024年3月成为杭州一家MCN(网红孵化)公司的团播练习生。对于像圆圆这样的年轻女性而言,她们选择直播行业,既希望深耕舞蹈爱好,又希望能迅速获得财富与名声。
然而,现实却一点点浇灭了圆圆最初的梦想。随着加入团播的人数激增,成团上播的筛选变得越来越严格。练舞3个月,圆圆一边羡慕着小伙伴一个个成功组团走到聚光灯下,一边庆幸自己暂时还不用卷入每天6点起床化妆、直播6小时后再继续练舞到深夜的疯狂工作节奏。
在急速变化的直播行业里,没人能预测明天与意外哪一个先来。2024年6月初,圆圆成团,两天后,团体解散。还没来得及签合同,公司就发出指令:直播数据不好,换人。
好在,公司还有个人直播业务,之后的两个月里,圆圆每天从公司宿舍大楼的一个格子间醒来,独自面对镜头,开始聊天互动与舞蹈点单式直播。虽然不用被严格的团播制度束缚,但下播结束后,圆圆依旧有大量维护粉丝的工作要做。
摆脱困境
网络主播的光鲜一面显而易见:门槛低、变现快、人气高。但不是每个人都了解网络主播背后要付出的代价。
今年刚刚大专毕业的李欣(化名),已经是直播领域的“老人”,有两年直播经验。上学期间,她做的是兼职主播,每天18点开播,售卖童装直至凌晨。
李欣直播所在地湖州市有着全国最大的童装生产基地。2024年毕业后,她开始做全职主播。由于直播经验丰富,能根据实时数据调整话术,进而提高成交量,李欣的月收入最多时能达到两万元,跻身当地高收入人群。
然而,从事网络主播非但没有给李欣带来成就感,反而让她开始动摇当初的选择。直播时必须全程站立,如果没有助播,上厕所是不被允许的。老板觉得卖货数量没有达到预期,会随意增加直播时长却没有加班费。如果主播临时有事提前半小时下播,会直接扣掉1小时收入。更让李欣难以接受的是,每天的直播时间不固定,今晚12点刚下播,明天8点就可能又要来上早班。
某种程度来说,李欣在同行中已经足够幸运。因为没有签订过任何书面合同,数据不好或者淡季的时候最多被开除,拿不到当月工资,但不会有后续纠纷。
长期代理直播纠纷案件的丁玲律师告诉《中国工人》记者,由于从事网络主播的人在不断增加,平台鼓励成立第三方公司,负责招募、培训和管理娱乐主播,并给到相应的流量和资金扶持。这就让不少“黑心”公司找到了可乘之机。他们一边享受着平台扶持、分成着主播收益,一边通过设定高额违约金坐等主播违约。
最高人民检察院官微于2024年4月发布了一篇题为《看似“躺赚”的秀场主播,竟是“造梦工厂”设下的圈套》的文章,其中就曝光了靠仲裁或起诉主播解约牟利的盈利模式。
每一个新兴行业,从诞生之初的野蛮生长到走向成熟与规范,都需要时间的沉淀,更需要多方的共同努力。
从司法实践层面看,新的判例正在出现。丁玲律师告诉《中国工人》记者,新出现的团播管理模式已经具备了劳动关系认定要件,包括但不限于严格的考勤制度、奖惩规则以及按月发放工资。
最近,丁玲律师帮一位在直播期间跳舞流产的宝妈获得了劳动关系的认定。宝妈不仅无须赔偿,还获得了经济补偿金以及未休息休假的相应补贴。
直播行业的快速发展在创造大量就业机会的同时,也拉动着经济的增长。只有切实维护网络主播的合法权益、构建良好生态,才能让整个行业获得长远发展。(《中国工人》杂志记者 马梦婕)
(本文原载于《中国工人》杂志2024年11月刊)
相关律师
丁 玲 合伙人
业务领域:MCN机构、家族财富传承、金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