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马荡1月12日天气
晴转多云
1-9℃ 东南风1级
(接上期)三天后,王恒益才知道向家兄弟姐妹四人一起来过,在门卫室笑着提醒两保安,以后有人来大门口问自己行踪就说不知道。
佛塔主体已完工,八角形的塔在江边非常醒目,镇领导与专家对塔身外观装饰进行了微调,对夜晚灯光效果三套方案进行充分优化和路演,选择效果最好的方案。最后一步是按最新规划,原来养老院院墙往内收缩19米,将塔与养老院分隔开,让七层佛塔耸立在镇西方。佛塔西南面江,塔基离江边围栏19米,西北与后面坡地果林相连,进出道路与上下台阶按设计辅设,人们从养老院旁边可自由进出佛塔休闲小广场,这是镇上江边第一个广场。
按照目前进度,王恒益觉得可提前一个多月结束整个工程,在国庆节前把一个9.9米高,夜晚用灯光效果装饰得棱角分明流光溢彩的灰白色佛塔,曾现在流水镇西边江岸上。那个时候,坡上与滨江路上的居民都能看见它,在江上游三四公里长的直线河道上,不仅能看到它岸上的身影,甚至还能看到在江上的倒影。目前工程已大大超出预算,预示超出部分除了社会捐款,剩下全部将由王恒益捐助,这是自己承诺的,还没有加上前期地上亭阁花草树木的损失。王恒益心想送佛送到西,要做就做最好、可以传几百年的工程,也是功德一件,若干年后,每当人们看到它,有人会提起当年有个叫王恒益的人捐了不少善款重修它。
向姐母亲在养老院快半年,体重比刚进来时还增加了两斤,每天不仅看电视,还看别人打麻将,在后花园走路聊天看江景,时常还与人谈谈康养的话题,别人有什么不舒服也来问她,这让她觉得自己有用,还没老朽。大女儿向姐每周至少去看两次,有人夸奖她母亲乐于助人,常为室友健康指点迷津。这让向姐很紧张很忧虑,紧张的是母亲感觉良好,把过去的行医经验用在别人身上,但这经验可能不对症,会误导别人,甚至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忧虑的是可能造成院里所请医护人员的反感,无形中对别人造成压力与影响。向姐临走时在母亲二楼套房客厅里,悄悄告诉母亲今后别人谈身体不好康养什么的,千万别去给人摸脉开药方,后果很严重。母亲表情严肃的问严重到什么程度,女儿说伤害别人也伤害养老院的声誉,就不能来养老院住了。母亲被女儿的话吓住,承诺今后再不摸脉开药方,只谈康养生活。看见母亲严肃认真的样子,女儿听后捂着嘴笑,生怕笑出声来引起母亲怀疑,也让外面走廊上的人感到惊讶,其实屋里除卫生间,客厅与陪护和走廊上都装有监控录像。
夏至之后,市里天气开始热起来,向姐二弟来养老院看望母亲。前几个月明显来得少,平均一个月来一次,有时候打个电话问问,这个月每个星期六都来,这是第三次,按往年惯例轮到他接母亲回去照顾三个月。他问母亲今年还去不去苏马荡,如果想去,月底可以接她上去,上面温度比流水镇低8度左右,现在上面白天20度以上,夜晚只有十五六度。母亲想了想,让他去问大女儿。二弟有些纳闷,突然觉得母亲来养老院后好像改变不少,但又说不出具体改变了什么。二弟去问大姐,向姐回答说由母亲和他来决定,母女俩竟然互相推诿,不作决定,这让他不知怎么办了。往年到了夏季、就把母亲带上苏马荡、住到八月底或九月初,每次下山母亲都说山上太好不想离开。现在确定性的事情变得不确定,二弟决定像往年一样,自己先上去再说,在山上等母亲与大姐的通知。
二弟俩口子上苏马荡住了半个多月,到七月上旬,向姐俩口子把母亲放在养老院里,也上苏马荡避暑。向姐大弟俩口子,因女儿怀孕需要去照顾,不能上山避暑,只有幺妹还在市里,时常回镇里看望母亲。
七月底,张久明接到弟弟张良儿子出国留学加拿大的消息,得到消息第二天早上六点,天刚亮,太阳刚从洞磁沟齐岳山上升起,向姐开车与张久明从家里出发,争取八点半左右赶到侄儿家里。侄儿赶十一点五十八分的飞机去省城,然后从省城坐飞机到上海,再从上海出境去加拿大。
张久明俩口子到侄儿家已九点,客厅堆满要带走托运走的行李和物品,有三个大行李箱,除了侄儿身上背的大背包,另外还有两个凡布大包裹,侄儿手里还提着一个小旅行包。看到这情景,向姐笑着说这是要搬家呀,一个人怎么拿得走。话一出口,马上觉得不妥,连忙自告奋勇来拿凡布包裹。站在门口的弟媳王新一下哭泣起来,向姐急忙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劝她不要伤心难过,儿子去读书还要回来。张久明赶紧一件一件地往电梯里搬行李与包裹,搬完要带走的东西,四个人一起坐电梯下到负一楼车库,侄儿一声不吭把背包丢到母亲开的车上,李久明把三个行李箱放在弟媳王新开的车,向姐把两个包裹放在自己车上。王新母子俩在前面带路,向姐俩口子开车跟在后面,车比张久明手机上高德地图导航晚九分钟到,十点过到机场候机大厅,十点二十分办好行李包裹托运手续。王新本想送儿子到上海,可儿子不愿意,他说自己长大了,能够独自办好自己的事。他让母亲待在家里不要送,否则自己就不出国留学。王新执拗不过他,又怕中途出什么问题,就给儿子大伯张久明打电话,告诉他侄儿出国的消息。
张久明等这个电话已有几个月时间,去年底就得知侄儿准备出国,正准备相关考试与个人资料。他觉得作为伯父,应该同侄儿谈一谈心,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离换登机牌登机还有半个小时左右,时间已足够,这些话在自己心里想了好长时间。他把侄儿叫到身边,妻子在距离十几米远的座位上陪着弟媳,王新低着头双手捂着脸,向姐也低着头小声劝她安慰她。
侄儿坐在伯父身边,手里拿着手机,两眼望着大厅电子显示屏,脸上写满焦急和期待。赵久明盯着自己的鞋,双手臂交叉着紧抱在胸前。
“出国了,要自己管好自己的身体,生活要自律,好好读书。”伯父说,声音小,好像对自己说。
“我知道。”侄儿小声回答。
“随时给妈妈打电话,问候一下。”伯父提高音量,他怕自己声音太小,被飞机轰鸣声盖住,侄儿听不清楚,让自己的想法无法整确理解。
“我知道。”侄儿小声回答。
“我们张家人,都能读书,从家谱看,前几代人都能读书,出国,你是第一个。”伯父说,心里很为他感到自豪。
“前几代为什么都在流水镇都在农村?”侄儿小声问。
侄儿这个问题打乱了张久明的思路,也让他把心里想好的话忘记了顺序,出现了断层。此时他想侄儿提这个问题的潜意识是什么,这让他安静的思考足有半分多钟。
“读书,与在哪里没关系,与在哪个位置、哪种状态有关系,城里也有许多读书人,干着平常的事,是生活的一部分。”伯父说。
“所以我出国不想回来了。”侄儿面无表情的说,他打断了伯父的话,觉得他后面说的自己都明白。
“不要忘了母亲……”伯父从他的语气感觉到自己可能有点啰嗦,赶紧提醒他一句,这是他想说的重点。
沉默了一分多钟,伯父又说:“人生不是直线,也不是圆,是折线与圆弧线的组合。”
“那还常说什么一帆风顺一路平安,都是假话。”侄儿充满嘲讽的回应。
“那些是祝福的话,是心里的愿景,是对未来充满期待。”伯父说,觉得侄儿心太直。
“我对未来没期待,只要不像我爸那样就行。”侄儿把视线从电子显示屏航班转移到一位拖着行李箱、从眼前过去的外国年轻白种女人身上,她穿着短裤,有又长又纤细又白的腿。
侄儿提到父亲,自己的亲弟弟,张久明立刻悲从中来,心里瞬间有些崩溃,无法继续谈下去。两人沉默了一分多钟,张久明从新整理好心里的话,又说:“孔子说不知命无以成君子,又在《易经》里说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到底是认命,还是努力奋斗一一”
“认命。”没等伯父把话说完,侄儿抢先回答。
“为什么?”伯父问,觉得这个答案不应该从二十多岁年轻人口里出来,心里有点后悔应该一开始就从这个角度来说,交流会更多更顺畅,可惜离登机时间越来越近了。
“古人不是说读书人穷则明哲保身,达则兼济天下吗?!穷达不由人。”侄儿侧脸看了伯父一眼,好像打开了思路。
“好!无论到哪,一定要记住这个!”伯父强调说,看见有人提着行李往前跑,知道谈话马上要结束了。
“进场了,换登机牌要登机了。”向姐与王新一起走过来。
张久明与侄儿听见声音一起站起身来,侄儿一手拿着手机和票,另一支手从母亲手里拿过装有护照等资料的小旅行包,头也不回大步向安检口走去。三个大人站在外面,看着他过安检换了登机牌走到里面候机室,母亲王新还想嘱咐两句,打电话对方已关机。(待续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