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马荡1月2日天气
小雨转轻度雾霾
-1-5℃ 东南风1级
流水镇是市里的古镇,常住人口不到四万,地势临江,一条主公路沿着坡势,几乎从中间自上而下穿过小镇,把坡上的民居分成东西两片,到坡底与长三公里多的滨江公路相交,形成一个“⊥”形,在空中和江上能清楚看到。位于坡上的镇政府大院外有一条小溪,三十年前山上流下来的溪水还很大,水清澈见底,镇上的人依此为饮用水,直到自来水接进镇里。近些年山上面搞农家乐和果园开发,溪水流量明显减少,水质也没原来清亮,夏季山洪暴发,碎石树枝杂物堵在原溪水河道上,水往河边田里民房里溢流,给村民生产生活带来不便甚至危险。镇政府出钱从最上面山崖底部修了一个三亩多的水塘,又从水塘出水处沿原来溪水河道修了水渠,这样既可以调节丰枯水量,便于坡上农田灌溉,也防山洪来时水道畅通,不会给周围造成危害。
有近四百年历史的流水镇得名于这条小溪。
县地方志里有一条较模糊的记录:王姓向姓两家人从沿海迁徙过来,王家人择江边定居,向家人择坡上定居,村里人不满,欲驱赶。张保长,也是本镇张家族长,对外省人定居持允许态度,故未生事端。这条记录没说明村民反对的原因,还有张保长安抚村民的办法。按常理小镇那时地域不大,资源有限,排外不是偶然发生,江边渡口的防御墙就是证明。上次人口普查,镇上张王向三个姓氏人口数量排前三位。目前镇上常住人口以中老年人居多,四十岁以下年轻人占比少,镇政府正积极利用新政策,开拓新思路,制订新规划,展现新作为,改变古镇旧面貌,建设宜居美丽乡村。
镇上有一所中学一所小学,两年前把中学撤并到市里,因为本地生源不够,浪费教育资源。位于镇政府上面大街上的流水中学撤走后空置,位于滨江公路尽头处、流水镇东面的流水小学,因为校舍年久失修,二楼办公室和教室墙顶都渗雨水,临江墙面有多处细小裂缝,市里同意学校整体搬迁至流水中学空置的校园教学。
流水小学是解放初在镇上惟一一所私塾原址上建办的小学,校外坡上是一大片果林,旧校大门的位置原来比滨江路要高,后来滨江路扩宽辅上泥青,加上周边城市化改造,从校门要往下走几步石阶才进入操场,站在操场边砖石累起的平台上就能望见江水缓缓从南往北流。流水小学比流水中学要早近十年办学,它的校名最初也比流水镇中学多两个字,流水镇“解放”小学,文革结束改革开放后市里统一规范校名,叫现在这个校名。张久明是流水小学的校长,中共党员,今年五十六岁,本地人,二十年前通过参加自学考试拿到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文凭,一直生活在流水镇。他一米七八的个头,加上满头白发,平时戴着棕色边框深度眼镜,平时走在镇上不是很宽的马路上,人们一眼就能认出是流水小学的张校长。在镇上学生家长们心里,张校长的能力任中学校长也绰绰有余。他们在学校广场听他充满阳光的讲话,在教室里听他畅谈教书育人的心得与方法,面对面交流时,他像慈祥长辈一样耐心细仔和言细语,大家觉得把小孩托付给学校、交给他是明智和放心的。两年前听说要把镇上的学校都撤并到市里,当地群众反映很大,结果是中学撤并小学保留,许多家长松了一口气。
张校长有一个弟弟张良,在市里一家地方股份制银行任副行长。镇上除了农业银行和邮政银行两个网点,还有一家地方股份制商业银行网点。张良年轻时曾在这里上班,那时这个网点叫流水镇农村合作信用社。他借父亲刚从信用社退休、社里其他两人调走、留下三个人员缺口的机会,通过镇上公开考试招聘,进入信用社工作。后来信用社按政府和人民银行监管要求,经市里统一改制兼并重组上市,此时担任信用社办公室主任的张良任支行副行长,几年后任行长,再过几年升任市支行副行长。因去年春节开车回流水镇慰问在岗职工,在路上遭遇车祸导致两腿受伤,影响到后面职务调整与提拔。
张良比哥哥张久明小两岁,参加工作两年后与镇工商所一位陈姓姑娘谈恋爱并结婚,两年后老婆离婚去了市里,两人没有小孩。这段短暂的婚姻传闻很多,有说前妻瞧不起张良,嫌他穷与市里一个做生意的有钱人跑了,有说张良嫌弃前妻人不够漂亮,家里条件不好,两人性格不合经常吵架,甚至传说前妻好赌不顾家,经常在外打麻将很晚才回家,最后竟与其中一位有钱的牌友走在一起.……这段婚姻让张良很受伤,但并未让他意志消沉,反而使他更勤奋努力的工作,他要证明给大家看看,自己是优秀的。与哥哥沉稳低调、脚踏实地、安于现状好像无所欲求的性格与状态比,他做事风风火火,处于追求与改变的状态中,兄弟俩性格与处世方式差异明显。父亲在世时,对他心沉静不下来的状态,曾提出批评与建议。父亲生病去世前夕,躺在医院病床上语重心长的小声提醒他别折腾要随遇而安。张良真正领悟父亲的意思已是多年以后的事。
与往年比,今年夏季天气太炎热,连续近一个月35度以上高温,上40度的天气也有一周多时间,立秋以后温度仍在30度以上,大半年时间雨水稀少,镇上水渠里的水已经断流,最上面山崖底部水塘里的水快要见底,对流水镇的村民来说,是记忆里第一次。
今天上午十点,张校长从学校大门出来,街上没什么人,路上的车也少,阳光晒在身上,火辣辣的感觉。他穿着白色衬衫,小跑到马路对面店名大雁飞商场门前,借阴凉处停下来,转身望着学校大门口。往年到了开学时间,这里不仅人满为患,车也多,还要镇上派出所民警来维护秩序。昨天下午接市教委通知,延迟开学十天。大雁飞商场三十多岁女服务员看到张校长站在门口,赶紧从里面搬出一个长板凳放在阴凉处,叫校长坐着休息。张校长也没推辞,用手摸了摸木凳看它稳不稳,然后一屁股坐在板登右边,留下左边空着给其他人坐。
“啥时候能开学,这么热的天。”女服务员站在商场大门口,望着马路对面学校大门,有些感概的说。
“要听市里决定。”张校长取下眼镜用从裤子包里取出的纸巾擦试镜片,感觉左边镜片有些模糊,擦完左边又擦了一下右边,然后把眼镜在脸上戴正,把揉成小团的纸币丢进商场门边塑料撮箕里。
刚才在学校里他与副校长和几位老师碰了头,站在操场上开了个短会,简单说几句话就散了,昨天接到上面通知后,已在各年级各班的家长联络群里作了通知。他一个人到二楼办公室坐了几分钟,与市教委一位分管领导通了一个电话,然后下楼出校门准备回家。
“假期你没去苏马荡避暑?”女服务员惊讶的问,这个假期看他进出学校几次,感觉他一直在镇上。
“去了去了,老婆还在苏马荡,放假后上去住了两周,回来办了个事又上去,中途回来拿东西上去。”张校长回答,回想那两次回来的具体日期,心里却有些模糊,一下想不起来。
“延迟开学十天,可马上再跑上去,太热了。”女服务员笑着说,“赶快喊你向姐下来接你。”
张校长笑了笑,没吱声。他眼睛视力不好,没有考取驾照,家里的车一直由老婆开着。老婆姓向,本镇人,去年初已正式退休在家,夏季在苏马荡避暑,正好可以带外孙乘凉。
看见对面校门口旁文具店的老板横穿马路走进商场,女服务员跟着进入里面,半分钟后两人同时走出商场大门。文具店老板举着手里两个套装金属丝洗碗球,笑着对张校长说还是这边凉快,还有美女陪着吹牛。校长拍着板凳叫他坐一坐,乘凉后再过去,反正店里又没顾客。文具店老板在板登上坐下来,抱怨这该死的鬼天气,学校不开学,生意也没有,后悔不该提前从苏马荡回来,现在推迟开学,再上苏马荡呆几天,时间太短,在家里天气又热,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你房子在苏马荡哪里?哪个小区?”女服务员问文具店老板。
“在谋道镇上,没在苏马荡大道,哪上面人太多太拥挤,小区离店子坪水库近。”文具店老板边说边望着女服务员,觉得她像警察查户口似的,“你的在哪?”
“我哪有?!我是想上去乘凉,回来的人说上面还盖棉被,可我没钱买。”女服务员有点自卑的说,“哪像校长和做生意老板有钱,羡慕你们。”
流水镇上的居民,夏季避暑呆在坡上和江边房子里,占绝大多数,还有少数人去苏马荡,主要是有稳定收入,像公务员、学校老师、银行职员、石化电信等老职工。人们都说古镇地址选得好,虽然海拨不高,但江水在这有一个大回湾,被一条公路划成两个片区的坡面全对着回湾,坐北朝南,背山面水,江上清风,即使夏季三伏天,早晚温度也没市里高,冬天又不太冷。多年前有地质专家指出,镇上整个斜坡处于滑坡地带,遇地震暴雨都有可能造成毁灭性自然灾害。专家的话把大家吓一跳,人们议论纷纷,觉得是不是应该立即搬迁。不久又来一个专家组实地考查,综合评估结果没上次那位专家说的那么夸张、那么让人担惊受怕,但整个城区斜坡上原则不宜再建高楼,应保持原有建筑特色,大家悬着的心才放下。
“买得早,不到十万块,前几年房价涨还想卖,现在正用得着,舍不得了。”张校长边说边站起身,看到天上有云朵遮挡住太阳,天阴下来,赶紧往家里走。家离学校有两百多米路程,从公路边石梯下坡,穿过民居间的小道到滨江大道,然后再走十几米就到。也可沿着主公路走,下坡,路程稍远一点。住在三楼的房子还是父亲在世时单位分的,已有些年限。父母去世后,张久明一家三口一直住这里,女儿大学毕业后在外省安家,除了嫁妆其他都是婆家安排,唯一自己出钱买的避暑房在苏马荡。学校的老师都跟他开玩笑,说他嫁女儿铁公鸡一毛不拔,他总是满脸严肃的回应这是遵从流水镇几百年的风俗习惯,反正百年后都是小孩们的。
在苏马荡买避暑房,张久明是听了学校程老师的意见,那里海拔1400多米,比镇上高近千米,森林茂密空气好,夜里很安静。假期早上坐着程老师的车上去,买房后下午回来,被老婆一顿数落。程老师参加工作不久,苏马荡的房子是父母几年前买的。张久明心里有些后悔,想找个时机,趁价格高时把房子卖掉。老婆的想法是去女儿那里带外孙,在城里买一套房子挨着女儿女婿住。在山上买房空置在哪里、不常去住根本就是浪费。没想到这些年气候变化大,夏季天气比往年热,山上的房子正好派上用场,一家人在山上避暑好得很,又不愿卖了。(待续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