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马荡1月7日天气
小雪
1-4℃ 西南风1级
六
张久明心里很难受，觉得弟弟自杀与他张扬又要强的性格有关，还与多年来一帆风顺的工作生活有关，一遇到挫折变故就忍受不了，何况一年来病痛对身心的折磨。向姐心里觉得张良年轻时、那段几乎被人遗忘的短暂婚姻、对他心里影响很大，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光与潇洒。张良妻子认为他不该换车，当初自己也反对他换车，但张良不听，原来那个车开了六七年，什么事情都挺顺利，出车祸这车是他开4S店的朋友推荐并价格优惠不少买的新车，换了不到两年就出了事。张久明想起父亲在时对弟弟的批评与提醒，在弟弟遗书里，还看到写有父亲告诫“不要折腾”的话，心想如果父亲离开得晚，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发生，当年自己也没全懂父亲的话，现在明白有点晚。
两个月前，张久明在苏马荡乘凉还给张良打电话，让他上山来避暑康养，上面空气质量好，负氧离子多，在森林中又安静，有利于腿疾康复。张良在电话里不置可否，没说上来，也没说不上来，没交流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张良在上面有房子，最近几年几乎没上来住，原因都是工作太忙，手里事情太多。张久明现在很后悔，要是当时坚持要他上来避暑就好了，弟弟心里喜欢自然山水，否则也不会很早在山上买避暑度假房，如果他到山上来，看到山上篮天白云，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看到齐岳山上大风车，同时也听不到外面的流言风语，就不会走上极端的路。他觉得弟弟最后选择放下了，不知道他是有意或无意选择西郊的莲花大桥。西郊莲花大桥离他家直线距离有近五公里远，坐出租车也要十几二十分钟。莲花大桥有七十米长，原桥下有几个形状不同大小不一的水塘，其中最大的塘夏季长满荷叶，塘中开满荷花。城镇化没推进到这里时，这里较偏远，市鱼种站的养鱼池在上游，离这些水塘有一百多米远，一条溪水从两边排列整齐的池塘中间流过，缓缓流到下面农户的水塘里农田里，然后又缓缓流到下游去。城镇化后，上游鱼种站和桥下所有水塘已不存在，一条两岸种有花草柳树、宽二十多米的河从桥下流过。张久明不明白弟弟是有意选择那里，或者是正好路过。他隐隐约约记得多年前，张良好像刚调到市里不久，到弟弟家玩，一起陪流水小学退休老校长出去钓鱼，曾去过那荷花塘，张良开车把他们送到塘边就离开了。张久明参加弟弟追悼会，听支行领导致悼词，称赞张良工作一丝不苟勤勉尽责，这是对弟弟最好的肯定。
弟弟去世后，哥哥张久明精神深受打击，心里无法接受这突然到来的噩耗，更无法理解弟弟会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他找上级领导谈心，汇报思想工作，提出自己岁数大了，应换年富力强的年轻人来管理带领学校向前发展。领导说他这些年的工作卓有成效，叫他安心工作，不要东想西想、不要有顾虑，来年如有机会，遇市里中小学校领导干部调整，一定会考虑他的请求。
小叔子的突然死亡，对向姐思想影响很大，她心里焦燥不安，一改往日对娘家事沉默不语、任由两个兄弟作主的态度，感觉母亲在山上的话、是强烈暗示时日无多，催促子女们赶紧安排后面的事。向姐觉得母亲百年之后应埋在悬崖上，陪着外公，因为母亲从小跟外公学医，完全继承了外公的衣钵。她连续多日给两个兄弟和妹妹打电话，几乎每天都打，问他们母亲的问题该怎么办怎么处理。如果不是因为放心不下丈夫，她可能立即跑市里召集弟妹三人商议这事。最后两个弟弟和幺妹被她既焦虑又急迫的话语打动，由幺妹代表两个哥哥专门从市里跑回老家来安抚她，告诉她三人已商量好，等母亲在幺妹家住满今年最后三个月，到明年初或春节后，那时再按母亲当时的想法、决定是去养老院、还是继续在四个人家里轮流住。向姐听完幺妹的话松了一口气，一天后幺妹离开时、她送到车站大门口，悄悄问如果母亲年内出了状况怎么办，幺妹瞬间愣住了，不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上车后坐到座位上，才打开车窗玻璃、告诉她要回去问问大哥二哥再说。
向姐女儿女婿叫她去带外孙，这样精神会放松下来，但向姐不愿现在去，因为不能把上班的丈夫、女儿爸爸一个人丢在镇上，他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
王恒益也去殡仪馆参加了张良追悼会，早年他与市支行有业务往来，那时张良还在流水镇支行任行长，等调到市里任副行长后，王恒益与支行已没资金业务往来。即使如此，他还是要去，因为与张良妻子王新是堂兄妹关系，虽然上一辈人都已逝去，两家人这些年走动很少往来更少。
王恒益在追悼会上认出张良的嫂子向姐，唤醒了他大脑里沉封已久的痛苦记忆。他们没有互相打招呼，甚至在张良遗体告别仪式上也没相互握手，其实他们是有亲属关系的，但此时形同陌路，关系比外人都不如。在王恒益心里，那个姓向的女人与当年迫害自己父母的人是一家人，她家的人一一他只能这样称呼，不屑于用舅舅两个字，他认为几十年前早已划清了界限断绝了关系一一让自己母亲背井离乡积劳成疾过早离世，这恩怨永远不会忘记。
仪式结束走出殡仪馆，王恒益心里有点后悔来参加这个仪式，他不清楚堂妹王新的嫂嫂是向姐，若知道肯定不会来，这让别人看到也太尴尬了。他开着车往市区里走，心里想着养老院的建设问题，打算在后花园靠西边再建一幢三层两单元的矮楼，主要用于康养，这个事计划与市人保公司联合来搞，如果最后能成功，养老院会上一个档次。
六月底，回老家参加镇上发掘、维护、重建古镇历史文化古迹的坐谈会，镇领导提出按四十年前的照片，重修原处于养老院里的七层佛塔问题，那曾是流水镇一个地标建筑，据县志上说据今有近三百年历史，清朝康熙末期由当地富户捐资建造，是镇里首批准备重建与维护的三大工程之一，还有两处是近三公里长沿江（走廊）古道，从镇政府沿坡下到滨江大道旧民居安全加固与屋顶砖瓦统一置换，三个工程完成后，会让古镇换然一新。王恒益听完镇领导与几位来宾发言，表态希望镇里早点拿出古塔设计图纸，若有资金缺口，自己会公益捐款，为镇上文旅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话一讲完，会场响起热烈掌声。
其实王恒益在修养老院时，曾打算重修小时候见过的七层佛塔，印象里塔高超十米，塔身灰白色，与外面院墙一样的颜色，但记不清塔身是六面还是八面。几年前不知道准不准重修，问当时镇里的领导，被告知要请示市里相关部门，也再没有下文。当时手里没有旧塔相关资料，这事就搁置起来，只在旧塔遗址上建了一个亭阁，没有修其他建筑，没想到今天真会重建。
上个月底，王恒益在镇政府看到了佛塔五十年代拍的旧照片，还有新的设计图纸。新塔在原址上重建，塔基占地（8x8）64平米，塔身高9.9米，加上底层0.99米高的基座共有七层，从第二层开始逐层向内收缩于顶，顶尘仍按旧塔原貌，中空八面，从第二层开始每层接合处八角飞檐，塔面灰白色。王恒益看塔身八面没按旧照片那样装饰，八角飞檐好像也省略了什么，问专家为什么与旧塔有差异，专家说有两点考虑：一是塔大小完全按旧塔复制，这是大家共识；二是塔身表面没按旧塔装饰佛龛佛像，而是平面，是因为此塔目前不是在寺庙里，而是在镇西江岸上，在养老院里……没等专家说完，王恒益笑着点头、心里已明白了。专家看王恒益点头就没继续往下讲，笑着说佛讲众善奉行诸恶莫作，有慈悲心就有佛心，不是看外表。王恒益捂着嘴笑出了声，心被专家的话所触动，问专家什么时候开始修、什么时候能好。专家说修塔，无论是佛塔还是镇水之塔，按传统习俗不能随随便便，要选个好日子，三个工程只要资金到位，计划明年国庆前完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