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9月27日,年近半百的鲁迅喜得贵子(即海婴),喜悦之情,自然不言而喻。自打海婴出生,鲁迅就将其视为掌上明珠,以致招来不少人的讥诮,认为他过于溺爱儿子,有失“豪杰”风范。为此,鲁迅于1931年专门赋诗一首,题名就为《答客诮》,原诗如下:“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
这首诗用了一个典故,出自《战国策·赵策》,左师触詟把自己的小儿子托给赵太后,希望给其一个王宫卫对的职位。太后说:“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
赵太后的看法,代表了中国人重事业、轻家庭的传统观念,以致鲁迅时代,依然有人认为怜子就不配称为“丈夫”。因此,鲁迅特意写下“怜子如何不丈夫”的句子,以纠正人们的错误观念。诗歌大意如下:冷酷无情不一定就是真正的豪杰,疼爱孩子为什么就不是真正的丈夫。你可知道,猛虎在兴风狂啸时,尚且频频回顾它心爱的小老虎。
我们平日看到的鲁迅,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勇士,“横眉冷对”、“怒向刀丛”、“金刚怒目”,是他留给我们的基本印象。然而,这首诗歌里,我们也看到了他柔情的一面,他对孩子有着如此真挚的细腻!
读到鲁迅的诗,我本能地想到了教会。21世纪的教会,依然有不少人持与赵太后相似的看法。他们认为,一个真正爱主的人,就不能拥有感情,必须六亲不认,必须无情无义。注重亲情之人,常会被指为不够属灵,不够爱主。有时,给人造成一种印象,好像越无情,就越属灵。曾有一位在读神学生,为了照顾年幼的孩子,周末经常回家,此举引来很多人的非难,认为她爱主不够真诚,奉献不够彻底。一位母亲撇下年幼的孩子读神学,她的奉献没有赢得大家的尊敬,她的辛苦没有得着大家的理解,反而引来众多的责难,真是咄咄怪事!针对此类现象,我要借鲁迅先生的话,严肃地提醒他们:无情未必真属灵!
母亲突然辞世,带给我撕心裂肺的痛,以致在追思礼拜上致辞时泣不成声,多次中断。礼拜结束后,有人批评我,说我信心太小,说我不够属灵,说我有失牧者的体统,母亲到天国去了,怎么还如此悲痛?这样做会绊倒弟兄姊妹。听着她们的数落,我越发想哭,我为什么就没有痛苦和流泪的权利呢?我的痛苦,不是为母亲,而是为自己,我坚定地相信,母亲到了天父的怀抱,并且相信有一天要与她重逢,所以我不必为她难过。我的眼泪所承载的,不是对苦难的悲观与绝望,而是对母亲的愧疚与思念。这是离别之际的不舍之情,就如每次离开老家时,母亲都会流着泪为我送别一样,纯粹是一种亲情的自然流露。我想,这与信仰一点都不矛盾。难道,面对母亲的离世,我毫无悲伤,才算真正的属灵吗?我觉得,这样不仅没有灵性,而且也没有人性。
母亲去世后不久,我听过这样一件事情:一位弟兄的妻子突然病危,两小时内便离开世界。按说,这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但该弟兄到处“作见证”,声称妻子去世后,他未掉过一滴眼泪。不少肢体被他的见证感动得一塌糊涂,连连佩服他的信心,连连赞叹他的属灵。一天,当他又一次作同样的见证时,一位姊妹问道:“你是不是不爱你的妻子?”那老兄被问得瞠目结舌,差点恼羞成怒。我佩服这位姊妹的眼光和勇气,她像《皇帝的新装》中那个单纯的小孩一样,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的虚伪和无情,撕掉了他属灵的假面具。
自18岁离开父母,漂泊异乡已20多年。期间,娶了妻,生了子,生活越来越充实。我深爱我所侍奉的上主,也深爱爱我的亲人。我相信,上主必会眷顾我的亲人,但同时也从不逃避自己的责任。把亲人交托上主,这是信仰;为亲人尽职尽责,这是本分。二者没有矛盾!对那些贬抑亲情之人,不论是谁,不论在哪儿,我都会严肃地告诉他:无情未必真属灵!我喜欢保罗的话:“如果有人不敬重属自己的人,尤其是家里的人,他就否定了信仰,比不信的人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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