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在“那三年”的阴云即将笼罩世界之前，我曾探访过恰佩克墓。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那是一个看不到前路的大雾天。
大概是早上八点多，我在连对面街道都看不清的迷雾中，沿着石阶走上布拉格高堡。冬季的捷克常常陷入大雾之中，而且是瞬间沉没，可能前一刻还是蓝天，几分钟后就大雾弥漫。那天也是如此。从酒店走到查理大桥，然后沿河岸而行，大概半小时就可至高堡。清晨的查理大桥还在蓝天之下，可是走到几百米外那座“跳舞的房子”，伏尔塔瓦河对面的布拉格城堡便已消失在大雾之中。
骤变的天气多少让我有些猝不及防，起码从高堡眺望布拉格老城的愿望已经泡汤。不过我的第一目标并非登高望景，而是高堡公墓，还有埋葬在那里的一连串名字。
身边的伏尔塔瓦河在迷雾中静静流淌，这条自北向南流经布拉格的河流是捷克的母亲河，也是捷克人的内心归属之源。捷克作曲家斯美塔那创作的交响乐《我的祖国》，其中最著名的第二乐章便名为《伏尔塔瓦河》。第一乐章呢？是《维谢格拉德》。
中欧地区有两个维谢格拉德，一个是匈牙利小城，山顶有千年古堡，另一个在布拉格，也就是我的目的地，又称高堡。之所以成为《我的祖国》的第一乐章之名，是因为这座位于布拉格东南郊的城堡是千年古城的起源之地。公元9世纪初，捷克人在伏尔塔瓦河东岸小山上开始建造城堡，并以这座俗称“高堡”的城堡为核心，渐渐形成城市。此后五百年间，普什米斯尔王族的主要官邸一直设于高堡。直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四世建都布拉格并兴建布拉格城堡后，城市重心随之迁移，高堡才从中心变成市郊。城堡也在岁月侵蚀中饱经沧桑，在胡斯战争中终被焚毁，仅仅留下圣保罗教堂等少数建筑。
一直保留的高堡公墓，是捷克人心目中的圣地之一。捷克民族音乐享誉世界，代表人物斯美塔那和德沃夏克都安葬于此。只可惜名气更大的捷克文学，未将高堡公墓作为依归，《好兵帅克》作者哈谢克、《变形记》作者卡夫卡，还有创作《河畔小城》的赫拉巴尔，都在他处安葬，但在高堡公墓，仍有我想探访的目标——恰佩克。
13世纪便已陆续有人安葬于高堡公墓，起初是最具地位和权力的贵族，1869年起改为先贤祠，安葬音乐家、作家、画家、演员、科学家和建筑家等。当然，周边居住的平民也仍可在此安息，与诸多名人为伴。
我要寻找的卡雷尔·恰佩克之墓隐于一排墓地之中，并不起眼，害我找了半天。墓地规格不大，但样子有趣。墓碑是一支笔的形状，又有点像火箭，墓碑前的大理石雕成书本样式，书页上刻着卡雷尔·恰佩克的名字和生卒年。有笔有火箭有书，恰恰契合恰佩克的身份——剧作家和科幻文学家。
在群星璀璨的捷克文学史上，恰佩克虽有世界声誉，仍算不上最顶尖的人物，但却因极具想象力的科幻与童话故事而被一代代捷克人所熟知。
1920年，恰佩克创作了《罗素姆万能机器人》，是科幻文学的经典。在这部作品中，人类研制出一种机器人，被资本家大批制造充当劳动力。这些机器人没有灵魂，也没有反抗精神，只知道埋头工作。但十年后，失去动力的人类停止生育，同时机器人造反，将阿尔奎斯特之外的人类全部杀死。机器人逼迫阿尔奎斯特交出机器人的生产秘方，但秘方早已烧毁，这使得机器人也面临着灭绝危险。后来阿尔奎斯特发现，一个男机器人和女机器人甘愿为对方牺牲自己，爱情拯救了一切，带来了新的希望……
要知道，这是一百多年前的小说，作者需要多大的想象力，才能突破当时社会的思维局限？这部轰动欧洲的小说让“robot”一词通行欧洲，之后更通用于世界，也就是“机器人”。恰佩克曾说过：“我担心人会变成机器，而机器又会具有人的头脑。”
一个科幻和童话作家，对未来充满憧憬，又隐含忧虑，恰恰说明开放思维与人本主义并不冲突。恰佩克的预言也不仅于此，1924年，他在长篇小说《原子狂想》中警告人类终将学会使用原子能，而且可能会毁灭世界，1936年，他又以长篇小说《鲵鱼之乱》批判希特勒争的野心。
卡雷尔·恰佩克出生于1890年1月9日，1938年12月25日去世。作为剧作家、科幻文学家、童话寓言家和新闻记者，他著有大量长短篇小说、剧本和游记。
恰佩克出身乡村医生家庭，在查理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开始文学创作，1921年开始出版科幻作品。他长于讽刺、幽默和幻想，以此嘲讽社会丑恶。
1929年，卡雷尔·恰佩克出版短篇小说集《口袋故事集》，分为上下两册，各24篇，命名为《第一个口袋故事集》和《第二个口袋故事集》。这些故事大多来源于恰佩克20余年新闻工作中所积累的真实案件，故事的主人公多为警探、特工、宪兵、爱情与婚姻骗子、狂热的收藏家、官员等，小说鲜明的侦探推理情节，广阔的社会生活背景，使《口袋故事集》风行一时。1930年，《第二个口袋故事集》还获得当年度的捷克国家文学奖。
1947年，捷克导演马丁娜·福利奇将其中5个短篇小说改编为电影《恰佩克短篇小说集锦》，1964年，导演伊日·克雷伊奇克翻拍了2个短篇小说，2011年，《口袋故事集》又被翻拍成12集迷你剧集《恰佩克的口袋》。
《审判路易扎：恰佩克口袋故事集》在48个故事中选择了25个，这些故事记录了大时代，它们来自于新闻，但又不缺少戏剧性和荒诞性。除了恰佩克在写作层面的渲染之外，时代自身的荒诞才是创作的真正底色。毕竟那时的欧洲正处于一战和二战之间，有些遗毒仍在发散，有些动荡山雨欲来。可反过来说，一个允许记者和作家记录社会荒诞的时代，远远不是最坏的。
那时的捷克是世界上排名前十的工业国家，富庶安定，长期的市民社会底蕴，加上工业发展，造就了良好的宪政基础。因此，尽管社会存在诸多不尽人意之处，但仍然尊重个体的自由，也因此迸发出巨大的创造力，恰佩克恰恰受益于此。
在开端的《审判》中，一场对少妇的审判意外变成陪审员的自我审判，而在《诗人》中，以诗写成的目击证词意外帮助警察找到肇事者，《她的收据》意外通过一张收据找到谜案的线索，但这些带着黑色幽默的意外，阐释了人生的跌宕。许多事情看似意外，但实际上自有脉络，恰佩克在这一个个小故事中想要表达的，正是将世界串连的这些脉络。
书名：《审判路易扎：恰佩克口袋故事集》
作者：[捷克] 卡雷尔·恰佩克
出版社：宁夏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读蜜
译者：孙廷琳
出版时间：2024年10月
定价：46.80元
图源 |网络
作者| 叶克飞
编辑|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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