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多年前的皇室疫苗实验,科学在这愚昧土地上难得赢了一次

文摘   2024-12-09 19:02   广东  

在科学与医学尚未获得长足进步,对许多疾病都赋予迷信色彩的蒙昧时代,帝王对传染病的恐惧深入骨髓。他们期待有灵丹妙药、上天保佑,但若要找人以身试药,他们肯定不会奋勇当先,而是会让臣民先上。

天花曾是人类最为恐惧的疾病之一,它无视人的贵贱,只会无差别收割人们的健康与生命。即使贵为皇帝,在面对天花时也只能束手无策。18世纪,欧洲有五位在位君主因天花而死。

在这种状态下,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于1768年接受的天花人痘接种就成为大事件。露丝·沃德在《来自英国的冬宫御医:叶卡捷琳娜二世与天花》一书中写道:“在摇曳的香炉和超然的圣歌中,女皇的接种被赞美为一种神圣行为。叶卡捷琳娜二世对俄国宗教外在形式的力量理解很独到,这是她在自己奢侈冠绝的加冕仪式上体会到的。她把接种的实际过程——包括催泻、长脓疱和发热——与神圣的神秘感联系在一起。她甚至还把这场仪式当成了针对英国人的宗教外交活动:这些来自不列颠的新教徒即使无法理解各种东正教意象,也无疑能够感受到俄国对英国的赞美。”

对于叶卡捷琳娜二世来说,接种天花疫苗是一次公共形象的展示。在圣礼仪式后,叶卡捷琳娜二世站在俄国核心管理机构帝国议会的议员、代表教会的神圣会议成员以及她在进行法律改革的过程中设立的立法委员会的代表面前,享受着来自这三方权力的共同致敬。在他们眼中,“自登基以来,俄国的‘小母亲’一直保护着所有臣民,为了她治下的人民及其后代的利益,她甚至不惜把自己和儿子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所以,叶卡捷琳娜二世的接种在政治层面上是一场“多赢”:她与孩子的身体免受天花侵害,她也披上了一层光环,仿似拥有可以治愈所有子民的神圣力量。她坚持要求从自己身上提取感染物用于后续其他人的接种,自然也是破除民间迷信和恐惧的最好办法,正如书中所言,“女皇和大公欣然准许了好几个人用他们身上的感染物完成接种;他们屈尊低就的做法有效地摧毁了在下层民众中流行的偏见,即提供感染物的人会因此死去。”更重要的是,这一做法还象征着女皇为自己的子民献出了身体,这是极其神圣的。

叶卡捷琳娜二世很清楚这一切,所以她适时扩大自己接种成功这一消息的影响力,将之变成了一场盛大节日。所有教堂都举行了庆祝仪式,人们得到放假机会,参与庆祝活动,贵族和各国政要在冬宫参加庆祝舞会,并被宫廷报刊所记录,传播至全国各地。11月21日成为法定假期,以纪念女皇接种人痘并顺利康复。《来自英国的冬宫御医》中写道:“俄国每年有 63 个关于宫廷和教会的节日,但这是第一个纪念医学事件的节日,也是第五个与叶卡捷琳娜二世本人相关的节日。接种人痘这件事,受到与女皇的出生、受洗、登基和加冕一样的认可和重视。”

在俄国历史上,叶卡捷琳娜二世是最“强悍”的君主之一,以铁腕著称,也有着相对开明的一面,引入西方科学技术。当天花在俄国肆虐时,她并没有被俄国的迷信传统所束缚,更没有狭隘民族主义思维。最初她避居乡下,“从一座庄园逃到另一座庄园,整整5个月没有进城,因为不想让自己或儿子陷入险境”,但她显然明白这绝非长久之计,当得知英国人以人痘接种免疫天花病毒时,便派人前往英国聘请医生。

于是,便有了叶卡捷琳娜二世与英国医生托马斯·迪姆斯代尔的这场相遇。后者医者仁心,曾担任战地医生,在18世纪天花肆虐时,他自愿接受人痘接种,尽全力将之推广到社会各界乃至其他国家。他淡泊名利,潜心于医学。他还有着莫大的勇气,甘愿冒险决定前往俄国。叶卡捷琳娜二世面对他时,也很大程度上抛开了自己的身份。她与托马斯的协定并非官方接洽,而是私人之托。

但对于托马斯来说,他并不可能将叶卡捷琳娜二世视为普通病人,而且接种本身有失败风险,一旦出现意外,后果无法想象。观念上的障碍更是巨大,人痘接种这一做法完全背离了当时人们的认知,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理解能力,更没有传统医学的支持,虽然在实践中得到了证明,但在俄国却是前所未有之事。

好在意外没有发生,叶卡捷琳娜二世成功接种,人痘接种随后铺开,逐渐实现全国接种,并开启了俄国的流行病学。

叶卡捷琳娜二世对传染病的认知,显然大大超越了她身处的沙俄。当时的沙俄,在欧洲范围内仍然被视作野蛮落后的国家,在医学方面更是闭塞。而人痘接种即使在西欧地区也没有完全普及,由此更可见叶卡捷琳娜二世的胆量。这当然与她的出身有关,生于普鲁士的她,童年时接触了大量启蒙思想,认知层面本身就超越了同时代的俄国人。

即使在欧洲范围内,对人痘的接受都经历了漫长过程。18世纪,天花疫情在欧洲肆虐,仅仅在伦敦,每年死亡人口的1/8都与天花有关。作家蒙塔古夫人的丈夫是英国驻奥斯曼帝国大使,她曾在奥斯曼乡间见到人们用土法对抗天花,即将患者痘中脓液收集后蘸在针尖上,刺破小孩皮肤,很多孩子因此存活。蒙塔古夫人将此法带回英国,却引起巨大争议。

当时英国和欧洲仍然信奉传统的“四液”理论,即人体疾病由血液、黏液、黑胆汁、黄胆汁的平衡决定,在这一并不科学的系统面前,人痘接种显然惊世骇俗。也正因为这样,这一疗法在英国乃至欧洲经过了三十多年的迟疑和探索,但那些尝试人痘接种的人以实例验证了它的可靠性。在理论层面,托马斯·内特尔顿在1722年发表人痘的安全性分析,这也是首次在医疗手段效用评估领域进行量化方法的应用。詹姆斯·朱林和他的继任者则广泛收集数据、整理年度报告,计算人痘接种和天花自然感染致死率的数字并进行对比。

只是最初的人痘接种仍然以“玄学”包装,过程刻意繁琐,如同一台小手术,只有富人可以承担。此后丹尼尔·萨顿将人痘接种尽量简化,大大降低手术难度,并展开低价竞争,在伦敦近郊非法行医,凭借人痘接种成为当时英国最富有的人。虽然有投机的一面,但萨顿的简化手术确实拯救了不少人,也为后来者提供了一条可贵思路。

托马斯正是将萨顿的简易手术进行医疗规范化的那个人,也因此声名鹊起。而在成功为叶卡捷琳娜二世接种后,他被封为男爵,“这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即位 6 年以来封的第一个男爵,从 1710 年彼得大帝把这个头衔授予他功名显赫的副宰相彼得·沙菲罗夫算起的话,托马斯也不过是受封此爵位的第十二个人。他还得到一万英镑酬劳(大概相当于如今的两千万英镑),每年还有五百英镑固定收入,与俄国王室始终保持着良好关系。

叶卡捷琳娜和托马斯这段故事的背后,是免疫学在18世纪取得的重大突破。正是在这一基础上,人类的生命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保障,人痘接种实际上是原始版的疫苗,它开启了一个新世界,但疫苗之路从未平坦。当年许多人认为人痘接种极其危险,还将之阴谋论,但叶卡捷琳娜二世以自己的尝试,在极大程度上平息了质疑。

这甚至是沙俄时代少有的在人类现代文明进程中处于领先的例子,正如书中所言:“在人们对人痘接种的接受度方面,俄国已经把欧洲大多数国家甩在了身后。在女皇的示范作用和坚定的推动下,这项创新医疗技术已经作为其医学和公共卫生改革的一部分在整个帝国传播开来。人们或许早已不记得那些辞藻华丽的纪念诗和场面壮观的寓言剧,但每年女皇接种纪念日来临,钟声仍然会响彻俄国大地。”

尊重科学与事实,永远是人类前行的倚仗。至于愚昧和专制,则是文明的大敌。叶卡捷琳娜二世虽然无法摆脱专制统治者的桎梏,但起码在面对天花时,她放下了专制的一面,选择了对科学的尊重。一次正确的选择,挽救了无数人。

书名:《来自英国的冬宫御医:叶卡捷琳娜二世与天花》

作者:[英] 露丝·沃德

出版社:广东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万有引力

译者:姜晓鲲

出版时间:2024年5月

定价:78元


图源 |网络

作者| 叶克飞

编辑|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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