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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
广西平果｜李永锋
以前的老街很热闹，三天一次圩日：果化镇圩日、玻琍村圩日、新安乡圩日。每到圩日，周边的村民便赶圩聚集到一起，有的出来买盐巴、煤油等日常用品；有的出来买布匹、被单或提桶之类的去参加远房亲戚女儿的结婚酒；有的挑着自己吃不完的青菜、大米、玉米等出来卖。鸡啊、鸭啊，这种被圈养的家禽圩日里是几乎找不到的，游在水里的鱼想见一面也是难上加难。这些囤够一年以上的稀缺上等佳肴，只有大节日才能解干等一年的馋。而猪肉也只有圩日才有人出来贩卖，那肥厚的猪肉，炼出来的油渣，那个香啊，也成为了长大以后最奢侈的味道了。那几个卖南瓜的老头啊，每次把那一担南瓜卖完后，手指头总是利落地蘸着口水，清点着干瘪的手中那一沓厚厚的5分、1毛、2毛不等的钞票。然后坐在街头的那家粉店里，点上一碗粉，叫上几斤土茅台，没天没地地唠起了家常，那吧嗒吧嗒的旱烟腾云驾雾地映照着他们那布满皱纹的脸，似乎在雕刻着一件精美艺术品，镌刻着一段悠远的往事。落日渐黑，他们才拖着酒味十足的身躯，担着那对空空的箩筐，踉踉跄跄地寻找着远方的家，最后消失在老街的夜幕中。每每此时，我总是想象到了自己年老以后的样子......要说老街的记忆，莫过于每逢金娘子果成熟的季节，周边的村民采摘出来贩卖，整条街、一排排、一筐筐，果子深黑诱人，我们三五成群，从街头品尝到街尾，吃得肚子撑爆，满嘴乌黑，后面哪一摊都没买成，不是说不够甜，去下一摊看看，就是说价格太贵，等下再回头看看。从街头厚着脸皮品尝、讨价还价到街尾，一切只因当时穷得叮当响，口袋比白纸还要干净。老街的烟火很浓，每到傍晚，隔壁邻舍炒菜的香味随处可闻。我们总喜欢盛好饭菜，然后一排排坐在老街的石板凳上边吃饭边嬉戏，边吃饭边打拖拉机。记得有一次，我跟几个小伙伴在老街的石板凳上玩，两只公牛从街头那边打架向我们飞奔而来，小伙伴们都见状而逃了，而我依然沉浸在那几颗小石子的游戏里，后面那两头公牛从我弱小的身上飞驰而过，有惊无险，捡回了一条小命。从那以后，我也深知，原来牛也是有灵性的，它不会欺负我们这样的弱势群体。而那一次的绝境逢生也成为了后来津津乐道的传说。![]()
老街的小农气息很厚。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也是司空见惯。那帮妇女经常吃饱了没事干，也会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嘴骂架，你家的鸡又偷吃我家晒的米了，你家的鸭子又践踏我家的稻田了，你家的牛又闯进我家的甘蔗地偷吃甘蔗了，你家的猪又来拱我家的菜地了，莫某又说你讲我的坏话了......，一条小小的导火线，引爆了整条街。一年到头，吵得最凶的，骂得最凶的，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老街的民风很淳朴。即使那帮妇女平时对骂很凶，也是雨过天晴。就像老人家常说她们就像猫和狗，从天敌发展到和平相处攀亲家。每次自家养的猪出栏售卖时，都会做猪血肠，分给隔壁邻舍每家一小节，比较亲的亲戚外加斤把猪肉。每到插秧、收割或砍甘蔗的季节，也总是相互帮忙不计报酬。有时也会因家里没米下锅，临时去借隔壁邻舍几斗米解决燃眉之急。红白喜事，大家都会不约而同一大早就聚到一起相互帮衬，吃饭时你一块我一块轮流夹菜，放到各自准备好的芭蕉叶或旱藕叶上打包，然后才开始天南地北地闲聊......老街的说书氛围很好。在老街，最能说书的就是那隔壁家的许爷爷了，上通四书五经，下通四大名著。但是说得最多的还是四大名著，从《三国演义》说到《水浒传》，从《西游记》说到《红楼梦》。每天晚饭过后，许爷爷便到老街那排石板凳那里坐着等候，村里的老人也不约而同地来来到街上围着许爷爷坐着听说书。他常用的开场白就是昨晚说到哪了？看着老伙伴们不哼声，他就接着说道“昨晚我们说完水浒传第三回‘史太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今晚我们接着说第四回‘赵员外重修文殊院 鲁智深大闹五台山’”。来听书的老人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许爷爷说书，而我们小孩也在一旁边听书边嬉戏打闹，每每影响到他们说书时，脾气暴躁的老人总会吼我们一句“你们小毛孩滚一边去，别在这闹腾......”。当讲到精彩片段，大家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许爷爷便来一句“预知下回如何，且听明晚分解.....”。许爷爷的说书伴随着我的整个童年，虽然听的水过鸭背，但那句“预知下回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也成为了我们的口头禅。![]()
现在的老街清静而寂寥，只有每逢过年过节，才找到它的存在。20年前，大部分人都搬到公路边去建房子了，常住的也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家，几个老人守着紧闭的大门，似乎在回忆着当年那响亮的骂架声。偶尔也看到当年腿长腰粗卖油炸的大婶佝偻着身子从老街上走过，望着她眼睛朝地头顶朝着正前方禹禹而行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儿时偷偷把家里那把锈迹斑斑的镰刀拿去卖给三天两头就到老街吆喝收破烂的大叔，换来的那10张2分钱，去她那里买油炸时，她那眯成一条缝的双眼，细数着肥厚而粗糙的手中的钞票，乐得脸上堆起了一坨肉。看着她脸上那堆肉，香脆可口的油炸也让我忘记了回家被打断的那几根木棍带来的疼痛。城镇化建设，大部分村民也搬到城里的钢筋水泥铁笼房去居住了，人们依旧早出晚归，疲于还房贷车贷，每天穿梭在城市与农村林立的厂房里，也没有了赶圩的观念，老街也失去了往昔的热闹，一度的闹市也被写进了历史。新农村建设，以前的青石板街道变成了污水改造工程修复后的水泥路，清凉的红砖石头瓦房，也变成了现在的白墙阁楼房，房子虽大，但已是人去楼空，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烟火气息。后来每次回到老街，走在清冷的石板街道上，推开静默的木门，再也找不到儿时那清脆的嬉戏声，再也看不到许爷爷娓娓道来说书的场景，再也听不到那几个代表振聋发聩的骂架声，再也没有偶遇那佝偻而行卖油炸的大婶，每每总是鼻子一酸，总感觉少了一点人间烟火味......，而此时也真正悟透了人生的真谛：人生短短几十年，争来争去，吵来吵去，忙来忙去，都逃不过那一缕青烟，乐观豁达，不争不吵，静心而行，才能换来来日方长......【主编点评】这篇散文《老街》以细腻的笔触和真挚的情感，描绘了广西平果老街的往昔与今貌。作者通过对老街圩日热闹场景的回忆，展现了村民们的生活百态。那时的老街，圩日里有各种日常用品交易，卖南瓜的老头数着钞票、享受粉和土茅台的画面生动而质朴。金娘子果成熟季节，孩子们虽穷却充满童趣地品尝、讨价还价。老街烟火气浓，邻里间的炒菜香味、在石板凳上吃饭嬉戏以及与公牛的惊险遭遇，都充满生活气息。老街的小农气息体现为妇女们的争吵，却又在关键时候展现出淳朴的民风，如分享猪血肠、相互帮忙、红白喜事的互助等。许爷爷的说书更是老街独特的文化氛围，成为作者童年的难忘记忆。然而，随着城镇化建设，老街变得清静寂寥，人去楼空，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和烟火气。作者在感慨老街变迁的同时，也悟出了人生真谛，即乐观豁达、不争不吵、静心而行。整篇散文语言平实，情感真挚，通过对老街的回忆与现实的对比，引发人们对过去岁月的怀念和对人生的思考。（李承骏） ![]()
作者简介：李永锋 男 广西平果 爱好健身写作，喜欢于静默中感受文字的跳动，写作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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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编辑：李彩虹 主编：李承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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