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1980年的冬天，我在县一中住校读高中二年级。那时候，我们大多数学生家庭困难，十有八、九吃不饱饭，当然就更谈不上吃肉了。然而那天中午我们却真的吃到肉了，是喷香无比的熟肉。 吃完午饭后，六班的吴春林兴奋异常、神神秘秘地把我领进一间平时没人住、也很少有人去的破烂宿舍，可那天破烂宿舍里的人挺多。魏昌海高兴地说：“就等杨勇了，咱们快开吃吧。”加上我共10位同学，虽不同班但都来源于同一个乡，即都是老乡。 原来是李明家里捎来一块足有半斤多的熟肉。李明是个好交朋友、特重感情的义气之人，是他把要好的老乡们都召集到这个比较隐蔽的烂宿舍里，来个有肉同吃、有福同享。 李明早把肉分割成了均等的13片，那就都别客气了，吃哇，一人拿一片。有的人一下子把整片肉全塞进嘴里，有的人用手一点点地撕下、再往嘴里送。无论采取那种方式，相同之处就是——都没舍得咽进肚子里，均在细嚼不咽。那个场景至今铭心刻骨，我们十个男子汉的十张年轻的嘴同时舞动着，身上的全部细胞欢快地跳跃着，所有毛孔都兴奋地大尺度张合着，没有说话声、没有咳嗽声、没有笑闹声，唯有牙齿嚼肉的“嚓嚓”声，大家忘记一切地吃肉、全神贯注地吃肉、如痴如醉地吃肉。就那么一小片炖得很烂的肉，我们硬是嚼了10多分钟呀，那肉沫儿掺着大量的唾液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地咽下去了。我们当时感觉那是世界上最香最好吃的肉，至今也认为那是肉中极品，能吃到此肉者是最最幸运的。 李明说：“弟兄们把这三片肉也都吃了吧，别剩下，别剩下。”大家谁也不好意思再伸手了，岁数最大的郭占江说：“李明你留下自己吃吧。我们也都解馋了，快到点了，大家都上课走哇。”我们便纷纷走出破烂宿舍，各自体味着嘴里的肉香去教室上课。 那个下午，坐在教室的我老是神不守舍，口腔里仍旧不停地动荡着、产生着大量的没完没了的唾液，我无心听课，总是忍不住回味那肉香，因此被老师训了两次。 晚饭后，我独自去操场溜达，被身后突然跟上来的一个人吓得跳将起来，是李明轻手轻脚跟上了我。他把我拉到一个角落，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慢慢弄开，里边是中午大家吃剩下的两片肉。他给我一片，塞进他自己嘴里一片，他说：“快吃吧杨勇，别细嚼，嚼一嚼就咽了。” 我肚子里的馋虫早从嗓子眼儿里爬出来了！我俩很快就咽下去各自的那片肉。我想问还有一片肉呢，但没好意思问，肉是人家的，再说咱都吃人家两片了。李明动情地说：“杨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给你留了一片，另一片我给那个谁谁了，你，你是知道的。”我故意装傻充楞地问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谁谁是谁呀？”他笑着挥拳要打我，我赶紧往前跑，他在后边追，操场上奔跑着两个欢快如野兔般的少男。 我俩跑了一会儿，双双累倒在一个沙子堆儿上，李明虽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依然眉飞色舞地说：“她真的接过那片肉了，并且当着我的面吃了，吃的好香好香哇！”其实李明一提头儿我就知道了，他把那片肉给了五班那位扎羊角辫、一笑两酒窝儿的漂亮姑娘杨梅，她是李明正在猛追的女孩儿。五年后女同学杨梅成为李明的媳妇那是后话，此文不再叙述。 如今44年过去了，我吃过好多肉、各种肉，煎、炒、烹、炸，家里做的、饭店名厨烹调的，但总是吃不出那44年前那两片熟肉的味道和感觉来，那两片熟肉真是特别特别的香，香得难以形容，虽然肉里没放什么高档调料，但好友间的那种温暖、那种情谊、那种义气都溶进那两片薄薄的肉里了，那肉奇香无比，那情终身难忘！ 几年前，我曾动情地给朋友讲了这段往事，朋友问我：“啥肉那么香，是牛肉、羊肉还是猪肉？”我竟然答不出来。想当时光顾体味那熟肉之香了，也没人顾的上问李明同学是啥肉。为此，我马上打电话问李明。李明笑着说：“那，那时侯……我也不知道是啥肉，那熟肉其实不是我家的，是我们村老光棍刘大爷给我捎到学校的；事后也问过忘年交好友刘大爷是啥肉，他只是笑呵呵地告诉我‘熟肉’两个字……”我疑虑重重，那个年代一个农村老光棍子能从哪里弄到肉？于是我想再问问当时一块儿吃那熟肉的其他同学；可转而又有点害怕知晓那是啥肉，真相有时很丑陋、很残酷！还是算了吧，让那肉香之美好在我们的心里继续美好、美好永恒。
—— End ——
本文作者：杨勇
本期编辑：柳西藏
【作者简介】杨勇，男，1963年生人，内蒙古锡盟多伦县法院退休干警。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1988年在《内蒙古工人》杂志发表小说处女作《十元钱的故事》，迄今已在《草原》《故事会》《中国故事》《今古传奇》《法制日报》《人民网》《中国法院网》等报刊媒体发表小说、故事、散文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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