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花（小小说） || 孙琳
文摘
文化
2024-11-12 05:00
广东
二宝静静躺在床上，双颊瘦削，大眼塌窝，微微喘息，眼角如同往常一样存有未名泪滴。 天还黑着，柳花就起床了，她先坐上锅，倒入水，后开始折叠被褥，打扫屋地。眨眼锅水开了，打厨柜里拿出束挂面，“刷拉”一下汆锅里，抄起筷子翻搅，瞅着成色到了，捞了满满一大碗，掺入块豆腐乳当菜，快速“吸溜”起来。 工地物料仓库的大门，收工后柳花不给上锁没人给上，上工时柳花不去没人给开，成年累月她是第一个赶到工地的人，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上工时天未明，收工时天已黑。 柳花这几年干了说不清多少样的活儿，在村给人拽毛豆，做手工活儿，按蒜打蒜薹，浇地改畦口，就连起五更给垃圾车挂钩也干过。总嫌挣钱少，后来就到建筑工地，卸水泥，抹墙，室内装修，直至腰间盘严重得直不起腰，再也不能干出猛气力的活儿，就当工地保管员。这个活儿除去起早搭晚倒也不用出大的气力，可对于柳花来说照样不容易，她还得侍候卧床的二宝。 柳花原是个俊俏女孩，不高不低的个头儿，匀称的身材，胸前凹凸有致，面颊上俩酒窝一笑就溢出美酒的香味儿。这几年她的面颊就像野地的茄子经了霜，干瘪瘪的，再也没有半点儿色彩，人都说柳花年纪轻轻就老了。 柳花想起七八年前就憋屈，就恼恨，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名火！二宝原先当农民工，坐吊篮，每天至少挣四五百，日子还算平稳。挨千刀的老山的，死皮赖脸来家找，穷嘟囔，愣说他那儿保险，二宝辛辛苦苦十几万都搁在那儿了。还不算，二宝不知吃了啥“金枪迷药”，又听老山的话，干起了“代办员”勾当，柳花哭死哭活拦阻，二宝愣是不听。倒也来钱快，两三年就“代办”进来好十几万！二宝仗着手头那点儿钱，脑袋瓜被“烧”得晕乎了，不去翻盖那座建起二十几年的破瓦房，只是一股劲喝酒，打牌，下舞厅，半夜不归，还拉不三不四女人到家，柳花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就扯急怪脸，拳打脚踢，三天两头吵吵嚷嚷，闹到要跟柳花离婚的地步，头大得像个栲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后来还动员亲戚朋友都把钱搁在他这儿。谁知不久后，老山的“上线”跑了，老山的也跑了，丢下二宝与好几个倒霉蛋没有跑也不知道跑，他们人人喊冤，一口咬定是在不知不觉中“犯了事”——照旧被直接带走！差不多一年后，柳花东跑西跑，给他整了个“保外就医”，二宝回来了，浑身上下瘦了一圈儿，头发一拃多长，乱糟糟的，俩眼呆滞，说话嗫嚅，双腿一走路就战栗——俨然换了个人！自打“出事”，二宝在家和“进去”后，讨账的就像火车站的候车室，摩肩接踵，乱嚷嚷的，啥难听的话都有，吵闹声几里外就听见了，震得窗户纸“忽闪闪”乱颤，破瓦房顶上往下掉土渣。有说盖房挪转不开，柳花就拆东墙补西墙尽可能满足人家；有说赶集上会需要个几几十十的，柳花就是跑娘家借也要给人家；有说家人住院了，张嘴讨要大几万，柳花说打死也凑不够，就跟人家下跪像捣蒜……听的是耳朵根子肿胀，说的是嘴干嗓子冒烟，跑的是腿酸脚疼，每一天都是在煎熬中强挨，柳花想上辈子不知遭了哪门子罪，烦得就差扑河跳井了。 二宝嘴说回家了，病情并没有好转，不久突患重病，紧治慢治，落下个脑溢血后遗症——成了个植物人。二宝不中用了，账还得还啊，柳花扛起来了！她说咱不能亏大家伙儿，咱有一口气就要还账！ 恼人的是挨千刀老山的，明里说是跑了，其实是躲在亲友家，那天半夜，居然偷偷撬开门闯进二宝家，瞅着床上的二宝，嬉笑着凑上前来，要跟柳花轻薄，说是遂了我啥也就有了，一双粗手愣是伸进柳花胸衣里乱摸。柳花气急了，杏眼圆睁，猛然瞄见了床头那把剪刀，迅捷握在手，冲着老山的拼力刺去！老山的躲避不及，霎时有鲜血打前肋涌流出来。柳花吓傻了，愣住了，老山的捂着前胸跌跌撞撞跑走了。 老山的鬼点子多，留有后手，昧了良心，攥着手里的钱分文不还。 柳花吃完面条，打发二宝喝了牛奶，开了门，电动车“倏地”一下被黎明前的黑暗吞噬。 停了阵子，二宝俩眼一闭，双腿一蹬，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埋葬二宝那天，全村乡亲们都来帮忙，大家都说二宝这辈子活得不值，看在柳花一个女人家不容易份上，咱们认倒霉，以后柳花有钱就还，没钱则罢，反正再也不去她家找麻烦了。 柳花咋能忍心欠账不还？她依旧是起早搭晚打工，挣了钱就还账，还账，没多有少……
—— End ——
本文作者：孙琳
本期编辑：柳西藏
【作者简介】孙琳，男，出生于1958年3月20日，河北省邯郸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姚寨乡沙屯村。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刊发于《河北文学》《当代小小说》《农民日报》等报刊杂志，已出版散文集《耀眼的补丁》诗集《漳浒吟句》回忆录《浅水小荷》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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