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谈：中国作协原副主席 湖南省文联原主席
怀念母亲
文/蔡小白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我96岁的老母亲绝尘归仙，去与我先走十年的老父亲团聚整整365天了。在母亲骤然离世的这段岁月，女儿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念她，梦她，今天是她老人家周年忌日，女儿含泪以文遥寄哀思，感怀慈母恩德，愿母亲九泉有知。
我的母亲是一位优秀的人民教师，她不但学识渊博、多才多艺，而且身材高挑，美丽动人。她从教50多年，为党和人民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母亲漫长的一生，既享受过盛誉，也经历过坎坷。从五十年代开始，母亲就是原邵阳地区赫赫有名的教师。在我记事起，每当晨曦微露，耳膜里就会响起她那抑扬顿挫的读书声。每当黄昏尽后，窗帘里的灯光下，总有她钻研教材、批阅作业的身影，这个有声、有形、有神的温馨画面，是我立志子承母业的源泉。她的风范表率，一直深深镌刻在我成长的征途上，她是我从事人类最光辉职业的典范。
母亲的教学技艺高超。她的课堂，生动灵活，妙趣横生。一个个枯燥的拼音字母，她可用形象直观的手形巧妙展示；一组组偏旁不同的汉字，她能编成精彩诱人的故事娓娓道来；’一篇篇抽象文字的课文，她能用娴熟的画笔栩栩如生地描摹出来。匠心独运的教学方式，不仅提高了学生的学习效果，还增加孩子们对所学知识的记忆和理解。她循循善诱、深入浅出的教学理念和方法，得到了各级领导、同行们的高度好评，得到了广大家长和学生的尊重和爱戴。那时，邵阳地区（一市、十三县）不少教师经常慕名来到她的的课堂，欣赏她创造的一道道靓丽的教育风光。六十年代初，毛主席的同窗密友（时任湖南省教育厅副厅长、湖南第一师范学校校长）周士钊老先生也曾亲临母亲的课堂，并对她那别具一格的精彩教学赞不绝口。母亲在教书育人的乐园里，辛勤耕耘育桃李，呕心沥血培精英。
文革期间，母亲以小小的历史问题（十三岁在校集体加入三青团）和反动学术权威，蹲过牛棚、扫过厕所，下放农村，剥夺了她的任教资格。尽管受到许多不公正的对待，但母亲没有在逆境中趴下。不能回教室上课，她就在乡村的山间田埂上，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在果园大树下，给孩子们讲述故事。她坚信，风雨过后，总会有彩虹。拨乱反正后，母亲终于重返三尺讲台，依旧充满活力，依旧逐梦前行。她不但自己备课、上课，批改作业、为后进生补课、家访等等，还要扶持青年教师，听他们的课，修改教案、上示范课。在改革开放中国教育复兴的浪潮里，母亲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她要把过去耽误的时间夺回来。她认为，只有教会孩子们掌握知识的本领，才能改变人生的命运，才能为四化建设贡献力量。
半个世纪的辛勤付出，半个世纪的锲而不舍，八十年代初，我的母亲被光荣评为湖南省第一批特级教师。（当年邵阳市小学界唯她一人）光明日报和中国第一个教师节画报上相继刊登了母亲的优秀事迹。她还当选为邵阳市、区人大代表。人民赋予了她最崇高、最辉煌的奖赏！
八十年代末，母亲光荣退休，但她仍旧保持着对教育事业的热爱和关注。她一方面积极参与“银龄教师再发光”活动，为在岗教师提供宝贵的经验和指导，为孩子们带来璀璨的教育之光。另一方面她沉醉于书法研究。三十多年来，母亲每天雷打不动练习书法，一直练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两年前，湖南省书法艺术大展还将她九十三岁的墨宝陈列在众多作品的最前位，她向人们展示的是一种不断进取，坚持不懈的可贵精神。
回忆往事，恍如昨天，母亲生命的每一段路程，每一个细节都值得我深深的回味。母亲退休后，我已调往外地工作，虽然不能身临其境聆听她的教导，但每周一电传来的是母亲谆谆的教诲、高屋建瓴的指引，一直伴随到我退休。退休后，由于孩子学习、工作繁忙，我大多数时间在美国照顾孙儿，没花很多时间伺候、陪伴母亲，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在我想尽力弥补对母亲关爱和报答时，她老人家却与女儿不辞而别，单赴黄泉，怎不叫女儿心如刀绞，悲痛欲绝，直到今天，我没有认为母亲与我阴阳两隔，她那知性优雅、美丽可亲的笑貌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忘不了疫情这几年，我虽身居国外，但疫情的严峻时时牵动我的心。万恶的新冠病毒没因母亲年事高而放过她，她也中招了，腹泻、厌食、乏力，可神奇的她老人家竟战胜了病毒，从鬼门关折返回来了，真是命大福大！接她出院回家当天，吃过午饭，我怕她大病一场，智力有损，就提议与她打字牌，结果，打了三盘，她赢了两盘。我这颗担忧的心完全落地。在母亲康复的岁月里，我守在她身边，悉心地呵护她。她的身体也明显转好，逐渐恢复以往的活力。每天上午她依旧笔酣墨饱，力透纸背。她写的字端庄秀美，刚劲有力，令人真不相信是出自一位96岁高寿老人之手。看着母亲体力渐渐恢复，我与她商量，要她为所有的儿孙写一句寄语，既表达对儿孙的希望和祝福，又使儿孙感受耄耋老人好学上进，不懈努力的精神。她听后欣然答应。那段日子，吃过早餐，我帮她摆好纸，倒好墨，只等“书法家”来挥毫泼墨。母亲为人师表，一辈子做事认真严谨，只要发现哪句话，哪个字不够妥当，她都要重新思考，重写一遍，直到满意为止。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一句句充满深情的话语，没想到竟成了她留给儿孙们一字兼金的遗嘱。
更忘不了一年前的今天，心急如焚的我，万里迢迢，日夜兼程回到家乡，但她那颗饱经风霜雨露的心跳，终于在我扑向她怀抱前四十分钟停止了！当时，我只觉得山崩地裂、肝肠寸断。两周前，我在大洋彼岸与她视频，她神采奕奕，谈笑风生。一见面就中气十足，大声呼喊，“我的宝宝女啊！我的满女呀！”这一声声充满爱意的呼唤竟成了我们母女最后的诀别。如今再见母亲，她已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听不到女儿声嘶力竭的狂呼，看不见女儿痛失慈母的悲容。妈妈呀，妈妈，您咋走得这么匆忙，这么干脆利落，没给儿孙们带来一丝麻烦。
高风扬千里，亮节昭后人，慈母虽然仙逝，而大德长存！音容虽杳，而典范犹存，唯我儿女永怀教训。
学慈母做人，以坚强的信念，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用智慧和爱心呵护着每一颗心灵的成长。
学慈母做人，严于律己，不管做什么事都尽心尽力，认真负责。这既是对事情本身的一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学慈母做人，活到老学到老，总是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不断追求新知识，让精神和物质生活充满活力。
学慈母做人，以博大的胸怀宽厚待人，与人为善，为他人多送福报。
唯一生一世，恪守母亲之高尚情操，以慰藉慈母在天之灵。
记不清是哪位哲人说过：“思念是一种痛苦的幸福。”此种说法虽不能抵消我的心底之痛，然而在今天母亲的忌日，深情回想母亲的音容笑貌，追忆母亲的大恩大德，重享和回味那无穷无尽的母爱，祈愿故人天堂幸福，又何尝不是一种对她老人家最好的缅怀。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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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小白：湖南邵阳人，大学文化。广州市资深小学语文教学研究专家、中学高级教师；广州市天河区教师发展中心教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