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泽芸寄语:
题记:
掩门即是深山。
世事风烟滚滚,由不得我做主。对人对事,我已尽力,无甚愧悔。
那么就让我在这夤夜时分,与这万籁俱寂相知相伴。
掩门即是深山,洁白一身,灵魂有依。
文/纳兰泽芸
微信上,经常有朋友邀我聚会、小坐,除非实在必要,一般我会礼貌地表达谢意,婉言相拒。
除了因为白天要处理工作,晚上要照顾和辅导女儿,确实很难脱身之外,另外就是我更愿意将有限的时间放在与自己独处上。
掩门即是深山。我喜欢这几个字。
在这样的深秋与初冬临界点的夜晚,女儿已睡,完全属于我的静寂时间显得格外珍贵。从前时,每到初冬,我便会感叹急景凋年,感叹年华如水,一年又行将结束。
而今,我心已安定很多。虽然曾经多年以前,那忽东忽西,飘零不定,酸楚无据的生活,如今夜深想来仍心下戚戚。
爱也用力爱过,恨也用力恨过,而今岁月缓缓,说是皆如云烟散去,实则夜半时,心里某一处仍然会一恸。
医学上说,当一个人健康之时,对身体内每时每刻都在辛劳运作着的心肝脾肺肾这些脏器是无感的,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只有当某个脏器出了问题,人便会有疼痛和不适的感觉。因此,那些让人在夜半梦回时感到疼痛的人或事,往往是不健康的,彻底忘了也罢。
偶尔时候,有人说我有点清冷,事实也不是,往往看似无情之人,内心却丰盈辽远。
当有心里不静之时,劳累之时,委屈之时,我便慢慢读木心的书,便能慢慢静下来。
他的文字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抚慰我有点纷乱的心绪。其实,与其说是木心的文字抚慰我的心,倒不如说是他的人生抚慰我的心。
一读到木心的文字,我就在想:就你遇到的那点芝麻小破事,值当你愁眉紧锁、郁郁不乐吗?看看木心从二十九岁到五十岁,人生最好的年华都在严酷的监狱里度过,他颓废了吗?他被打倒了吗?
他出狱的时候,穿一件旧的棕色大衣,戴一顶黑色礼帽,虽然衣服和礼帽已经陈旧,然而却是褶皱都无。
脚上的旧皮鞋仍被擦得干干净净,腰板挺直,面带微笑,绅士、优雅、从容而干净。
在牢狱里,这样一个全身流淌着艺术活水的人,却被赶着去扫厕所、做各种各样的脏活粗活,以及各种挨打和羞辱。
就是这样的环境下,他仍留下了65万字的手稿,出狱的时候,他把珍贵的手稿缝进棉裤里,千方百计托人带了出去。
他1927年出生于乌镇一个富庶之家,原名孙牧心。为什么要用“木心”这个笔名,他说古语里有“木铎有心”,这个名字即来于此。
有两层意思:
第一,木铎是古时的一种铃铛,是宣扬教化时召集大众吸引人们注意力的响器,他希望自己的艺术能够教化大众。
第二,《论语》说“天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木铎是怀抱真理和匡扶天下的孔圣人。他想做一个怀抱真理的人。
他从小家庭条件优越,那个时候家中就有钢琴和西洋画了。童年时期也是过着锦衣玉食有专职保姆照顾的生活。
10岁时的1937年,日寇铁蹄踏破中华大地,乌镇当然也不能幸免。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从此他锦衣玉食的梦就破碎了。
但是他的学习之路从未停止,因家学渊源,他从小熟读孔孟之学,还涉猎西方小说、哲学。
做学问,一定要坐得住冷板凳,才能真有所获,要掩门即是深山。
1946年,19岁的木心为了潜心向学,一个人上了浙江的莫干山,住在一间废弃的房子里,日夜苦读。
白天临窗而读,阳光从破损的窗隙射入,照射在书上,年轻的木心沉醉于书籍文字之中甚至忘了吃饭。
晚上一星烛火,独坐屋中寂静苦读,不知今夕何夕。月亮从山那边升上来,山鸟在梦中惊啼,在更远的地方,悠悠地传来钟罄之音,在寂静的山谷里缭绕回荡。
此为真正的掩门即是深山了。
他记得颇为欣赏他的一代词宗夏承焘先生对他的教导。夏先生没有上过大学,却走上了大学的讲坛,成了大学教授,夏先生说自己靠的就是自学,“笨”是夏先生治学的本钱。
夏先生认为读书没有捷径,没有取巧之途,唯有坐得下来,静得下来,掩门即是深山,方可有所获。
夏先生认为老祖宗造字都是有讲究的,“笨”字从竹从本,竹是竹简,就是书籍,本,就是根,根本,意思是要想治学成功,就要在书里(竹)用功才是根本(本)。
掩门即是深山。我喜欢这几个字。
世事风烟滚滚,由不得我做主。对人对事,我已尽力,无甚愧悔。
那么就让我在这夤夜时分,与这万籁俱寂相知相伴。
掩门即是深山,洁白一身,灵魂有依。
纳兰泽芸记于2024年11月10日
往期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