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字数2003字,大约用时3分钟
纳兰泽芸寄语:
勤恳工作长伴书,
养心纸上偶煮字。
一日一钱,十日十钱。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题记:
母亲说,萱草花就是亲娘花,门口种上萱草花,亲娘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萱草花喜欢生在海边,海水的咸苦它也不怕,它是能吃苦的花,就像亲娘一样能吃苦。
文/纳兰泽芸
两个女人坐在阳光里,静静地喝着一壶酽茶。
一个是老年女人,约莫六十多岁了。一个是年轻女人,约莫三十多岁。
阳光从窗口透进来,花店里香气氤氲。
窗外,萱草花开得绚烂,蓝天白云,海风习习。
年轻女人给老年女人慢慢地讲她的故事。
她说母亲生下她,正是家境败落、遍地草寇的年月。
母亲带她逃荒,饥寒交迫。好几次她险些在逃荒途中走失,都被母亲顽强地找了回来。
再后来,她突然大病一场,奄奄一息之际,母亲将她抱紧在怀,用力敲开一位郎中的家门。
母亲苦苦哀求郎中救孩子一命,郎中答应救孩子一命,不过开出条件:孩子病医好后,必须留下做他的义女。
孩子保住了性命,却弄丢了母亲。
“恨妈妈吗?”老年女人问。
年轻女人眼睛望着窗外的萱草花,若有所思地说:“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理解妈妈,我恨妈妈。”
有顾客进来买花,年轻女人起身,为客人挑了一束玫瑰,并叮嘱客人:“门口正在施工,脚下请留神。”
稍远处的大厦直指苍穹,汽车排成车河,却有海鸟的声音啾啾传来,以及海浪拍岸的声音哗哗传来。
都市与自然,宁静与繁华,传统与现代,在这座城市神奇并且和谐地共存。
年轻女人继续给老年女人讲她的故事。
她说凭良心讲,那个老郎中待她还不错,老郎中有七八个义子义女,唯她最受宠爱。
每天都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到了入学年龄,又把她送进最好的学校。
可是,每当老师或者同学问起她的母亲时,她就会马上陷入自卑,哪怕身上穿着漂亮的花衣裳也掩盖不了她的自卑。
她开始憎恨母亲。尽管她知道,假若母亲不将她送给郎中,她会死去。但她仍然憎恨母亲。
有位阿姨进来买花,选中一盆红牡丹,年轻女人送给阿姨一袋花肥。
年轻女人送阿姨到门口,让她留意脚下。年轻女人说:“等这条路修好了,花店就会重新装修。到时,花店将变得更温馨,更漂亮。”
说着话,年轻女人将门前一个大瓷盆灌满清水,那是为流浪猫和流浪狗们所准备的。
年轻女人将这件事情,做了十年。
添好水,年轻女人进来继续给老年女人讲她的故事。
她说后来,她二十岁那年终于见到了母亲,那时母亲已经两鬓染霜,那时她们母女已经分开十年。
母亲拥紧她,说:“孩子,原谅妈妈。”
一句话就足够了,她跪倒在母亲面前,泣不成声。
母女间哪会有什么仇恨呢?哪会有什么解不开的芥蒂呢?她说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血浓于水。
年轻女人与老年女人坐在晚霞中,静静地喝茶。
旖旎的霞光从窗口透了进来,一起透进来的,还有潮湿的海风,还有萱草花幽幽的芳香。
屋子里花香四溢,窗外,萱草花的光影,轻轻摇曳。
这时,轮到老年女人给年轻女人讲她的故事了。
她说那样的年代,独自拉扯着几个儿女,她的日子就像苦涩的海水。
后来她患上了眼疾,眼前似乎总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那些年,她遇到过好人也遇到过坏人,不管好人坏人,只要能让她的儿女们吃上一口饭,穿上一件衣,她都认为那是好人。
可是,浪迹天涯的她,还是弄丢了一个女儿。
老年女人站起来,去门口,蹲下,轻抚一条流浪狗。狗舔着她的手,蹭着她的膝盖,温顺并且亲昵。
狗每天都会过来,有太阳的日子,就在门前晒太阳;下雨的日子,就在檐下避雨。
这只狗虽然确确实实是一只流浪狗,但它俨然成为了花店的一员。
老年女人心疼流浪狗,如同心疼自己曾经的流浪岁月。
老年女人继续给年轻女人讲她的故事。
她说那么多年,每一天,她都在自责,都在思念她的女儿。
她曾想过再见到女儿将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情景,然而当真见了面,她只想将她拥进怀里,再不放开。
她眼睛不好,但她知道女儿的眉眼,女儿的身形,都像极了她。
老年女人对年轻女人说:“天暗下来了,该点灯了。”
年轻女人就起身,去门口打亮一盏灯,那是一盏非常古老的大红灯笼。灯笼挂在门口,正好能够照亮那段路。
其实,即使那段路不在施工,年轻女人也会在夜里,为花店前的街口打亮一盏灯。
这是她的母亲教给她的。
母亲说,这会给那些依然在外流浪的人们,多一点点亮和暖。
母亲说出这番话时,距现在,正好十年。
十年前,就是在这个花店,年轻女人与母亲终于相聚,相拥。
然后,母亲就在门口种了一丛丛的萱草花。
母亲说:“萱草花就是亲娘花,门口种上萱草花,亲娘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萱草花喜欢生在海边,海水的咸苦它也不怕,它是能吃苦的花,就像世上的亲娘一样能吃苦。
然后,每一天,她与她的女儿守着这个花店,讲她们的过去,讲那些萱草花的过去,讲海里那一艘船的过去,讲她们居住的这座城的过去。
当然,也讲她们的未来。
或者,她们一起挽了手,去海边,听渔船归港,看沧海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