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防汛
作者：甘绍忠
挑圩防汛对生活在水乡的我们是绝不陌生的。大堤庇护着万顷良田的茂盛，数万子民的安危，冬日挑圩，夏日防汛被赋予了神圣的色彩。
村庄座落在麻风圩内的我是断不会忘记1998年夏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抗击大洪水的壮烈，亲身参与让我体会到什么叫“人定胜天”的壮举。一声号令，万余村民挑着秧篮带着铁锹，扛着编织带，拎着干粮包就浩浩荡荡地开拔，顷刻间十多公里的大堤上人头攒动，号声震天。筑子埂、堵管涌、清障查险、抛石护堤，为了万顷良田，为了美丽的村庄，村民们用满腔的激情，坚韧的意志抗击着这百年不遇的大洪水。
又是一夜暴雨如注，天刚蒙蒙亮，镇防汛指挥部的电话铃就急促地响个不停。“小甘，快起来，跟我们一起到章婆渡去，那里情况十分危急！我一骨碌爬起来，抓起采访本和钢笔用一个小塑料袋包好往怀里一揣，每年防汛抗洪季节我作为镇义务通讯员都是自始至终跟着指挥部领导一起行动。
冒着瓢泼大雨爬上大堤，只一夜，河水猛涨，离堤面高的地方不一米，稍矮的地方水几乎要上埂面了，情况着实很危险。一行人赶紧分散登上两条停在河中的机帆船上，船上堆满了圆木桩铁丝和麻袋，我和李镇长几个人挤坐在第一条船一个窄窄的仓格里，负重的马达吐着黑色的烟柱突突突地轰鸣着，船向章婆渡方向急速驶去。这时，听到从指挥长那砖头块样的大哥大里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李镇长，我们正在打桩踩篓，急需要木桩毛竹铁丝麻袋呀！”“曹书记，你们加把劲，我们正在赶来的路上，两船材料马上就到。”李镇长说完，转身向船尾驾驶员喊道，“老师傅，加大油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驾船的老师傅扯着嗓门喊道“领导，油门拉到底了。”
雨一个劲的下，透过雨幕，水气迷蒙的大堤上，人头攒动，有的人拉着装满粮食的扳车急行，有挑着家具带着孩子匆匆赶路的⋯⋯这时，李镇长示意我把电喇叭递给他，“老乡们，别怕，有我们在，大堤不会有事的，请大家放心回家吧。”见老乡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李镇长一边拔打几个分指挥部电话一边跟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船靠岸后，你们立即到所辖大队部去，一定要稳定群众情绪。
二十分钟后，两条船停靠在了章婆渡大堤旁。这时，天已大亮，雨也停了。大堤上人声鼎沸，打桩的号子声此起彼伏。险情出在章婆渡村的入口处，一段大堤发生严重的管涌。此时，堤坝迎水面已经打下了一排排木桩，在栽起的一根根毛竹的水里，一群年轻人嘴里正叼着一束细麻绳，在寒冷的水里扎着猛子把一根根细竹竿扎在毛竹上，行成一个大竹篱。这时，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六十多岁老汉用一根细长的竹蒿敲打着刚刚从水里冒上来的小伙子脑袋，把试图上岸的小伙子又摁下水去。我不解的问边上人这是怎么回事，一位大娘眼含热泪指着老汉对我说：“这是我们村的曹书记，刚才敲打的是他的三儿子，昨天夜里发生险情，曹书记就带着他的三个儿子和村里年轻人跳到水里摸漏洞，堵沙袋，这水可冷了，干到现在一口热水都没喝，曹书记嗓子都喊哑了。”说话间，又有四五个年轻人每人喝了几口白酒后一头扎进水里，换上来的六七个年轻人个个嘴唇发紫，浑身哆嗦，大家就着几口白酒，啃了几口干的方便面后就又投入到了抢险战斗中。
就在这时，一个巡堤的工作人员风风火火跑过来向李镇长报告，村口曹大娘家大灶下冒浑水，后墙基到处渗水。这时，市防汛指挥部领导和专家已经赶到现场，经专家研判，堤上出现了明显的管涌，而管涌处就在大娘家房子底下，必须立即拆掉房子在堤内侧开沟引流，堤外打桩踩篓压石。李镇长一面安排村干部腾出大队部一间办公室，一面和曹大娘简短地交涉了几句，立即指挥赶来增援抢险人员搬走了房子里的生活必须品后，只半个小时不到就把老俩口两间瓦房拆了，按防汛抢险要求做好了应急处置。 上午十点多左右，驻芜空三师的一个连的官兵也火速赶到章婆渡加入到抢险现场。这时，雨停了，瞬间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毒辣辣地照射，空气潮湿闷热，官兵们踩着泥泞，肩扛一袋装满石子混合泥土百十来斤的编织袋来回穿梭在大堤上，一个个都成了泥人，一个小战士鞋底被瓦片扎透，脚上鲜血直流，卫生员只做了简单包扎后他就立即投入了战斗。就在穿梭的人群中，我看到了曹大娘挑着两只洋铁桶，一个铁桶是茶水，另一个铁桶是绿豆汤，就在她家被扒的房子前的大槐树下，把一碗碗茶水绿豆汤端给年轻的战士们。事后我在釆访中才知道，曹大娘是位有着四十年党龄的老党员。看着曹大娘平静地为战士们递着茶水，看着两眼通红，嘴唇干裂，嗓子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的六十多岁的曹书记，我想，再大的困难也压不垮这样坚定信念共产党员们。经过广大干群和子弟兵们三天三夜的鏖战，大堤终于保住了。
二十六年过去了，麻风圩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片的良田在开发中不再茂盛，更多的绿树掩映下的美丽村庄被拆迁，村民们都住进安置小区的高楼大厦里去了，大堤已在机械化施工中更加牢固。我们已不再需要挑圩防汛了，我们似乎远离了那份神圣和激越了。
今夏，大雨滂沱，连绵数日，域内江河洪水猛涨，已愈警戒线，雨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佑护着我们小区的麻风圩大堤是否安好？离土并未离乡的我的父老乡亲们，如果防汛，一声号令，你们还能从散落在水泥森林中第一时间集结吗？你们还有雨衣雨裤、长筒胶靴吗？你们还有扁担铁锹秧篮箩筐吗？穿皮鞋的脚掌还能经得住阡陌上的荆棘吗？褪去了老茧的肩膀还能扛得起沙袋吗？垂垂雨幕中，但愿这些都是我杞人忧天的幼稚。
雨还在下，我等待着这一声号令。
（图片来自网络）
甘绍忠，（芜庶）男，安徽省芜湖市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在《当代诗词》、《扬子江诗刊》、《星星诗刊》、《北京诗词》、《长白山诗词》、《东坡赤壁诗词》、《长江诗歌》《作家报》、《安徽青年报》、《中国老年报》及海外华文媒体等刊物上发表诗词百余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