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波走世界| 卡纳克猎海豹——探险家霍尔的故事

然后我们就聊起来他们这里的狩猎情况。我们需要知道的是，因纽特人是最后一个被特别允许、可以继续狩猎的部落。他们也讲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狩猎了，都离开卡纳克了。他们有些还会回来，有些就不回来了。但是岁数大的人还是靠狩猎维生，所以他们每年还要打死很多动物。当然不能说他们狩猎残忍，因为这是人家千百年来形成的生活方式。但是我从遥远的北京来，看到在21世纪，人类跟动物的关系还是这样一个杀与被杀的关系，就想这些动物以后怎么办？会不会灭绝？这是个问题。所以也开始感觉以后这种关系可能需要有所改变了。狗也是参与者，为什么呢？因为因纽特猎人一路上打海豹，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他们的狗。他们会把打到的海豹、北极熊、鹿这些动物的内脏都给狗吃，所以这些狗比猎人更有积极性、更有经验。从这个意义上看，这是自然界的一个怪圈、悖论或者互相依存的关系。当然了，我想这是在现代世界其他任何角落，基本上再也看不到的一种情形。

看着这两个因纽特人的生活，听着他们的感慨，我就感觉到能够体现因纽特人文化的最后一个部落正在逐渐消亡，也感觉到过去发生的那些探险故事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为什么呢？因为过去这个地方很荒凉，大家就都来探险，但由于交通不方便，所以只能是那些最优秀的人才能真正来到这里。据说现在卡纳克下一步有些新的发展计划，第一，我们看到伊卢利萨特的机场正在扩建，扩建以后，能够飞到这里的飞机就多了，飞机如果多了，这个地方也就会相应扩建；第二，美军已经投了30多个亿，要把美军基地扩大。扩大美军基地，一是要对付俄罗斯；二是要对付中国，他们认为中国已经介入到了北极；三是美国没有买到格陵兰岛，所以想要从军事上控制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有巨大的矿产资源。这个事情我们明后天再讲。如果真是这样，我想很多传奇也许就不会再有了。为什么呢？因为那些恩怨情仇的冒险家的故事将不会再出现了。

昨天我们讲了探险家彼得的故事，是他建了图勒（点击蓝字阅读文章）。现在我们讲讲另外一个叫霍尔的探险家的故事。1875年，有一个画家画了一幅画，画的是当年北极星号探险船，这艘船在极地探险的时候被困在了冰场。这幅画讲的是什么故事呢？在19世纪中叶，有个叫查尔斯·弗朗西斯·霍尔的美国人，他和许多的美国人、英国人一样，着迷于1845年约翰·富兰克林爵士寻找西北航道的探险经历。什么叫西北航道？就是传说中连接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间的北冰洋航线。在寻找这个航线的过程中，约翰·富兰克林爵士带领的探险队失败了，两艘船沉了，129名船员丧生。富兰克林爵士是否还活着，这也成了一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谜。

霍尔这个人很古怪，只受过几年教育。他在美国俄亥俄州辛辛那提担任印刷师和出版商，也是个相当成功的雕刻师。日子过得很平淡。按理说这样的人最不可能成为北极探险家了。但是富兰克林爵士这个事发生后，他就着迷了，很感兴趣。他说他要去北极，要找这些幸存者，认为这是上天赋予他的责任。到了19世纪50年代后期，有些探险队发现了富兰克林船队的船员尸体和遗物，但富兰克林到底是否还活着，依旧是个谜。所以，在1860年，39岁的霍尔就决定去北极，想去看看还能不能再营救一些幸存者回来。

在19世纪60年代，霍尔两次前往北极探险。虽然都没有找到富兰克林探险队的幸存者，但是他因此与因纽特人一起生活了将近8年，并记录下了大量的因纽特人文化。我猜想他一定到过卡纳克，因为卡纳克位于格陵兰岛最北部，刚好在北极航道上。1869年，霍尔回到华盛顿以后，觉得自己都去过格陵兰了，那里也没什么值得探险的东西了，接下来去北极吧。也是在这个时候，就是19世纪，北极探险者们的目标开始从西北航道转向北极。因为他们认为西北航道太困难了，永远不能成为一个商业航道，所以霍尔也为去北极探险开始寻找新路。当时的美国总统格兰特支持他，给他拨款5万美元，并改造了一个军队使用的螺旋推进的汽船。这个船体是用橡木加固的，船头用铁包裹，叫北极星号。1871年6月29日，北极星号从纽约启航。船上共有25名船员，其中包括霍尔请来的因纽特向导—伊皮尔维克和他的妻子塔库利图克，还有他们刚出生的儿子。他们先到达格陵兰岛，在这里，因纽特向导和猎人汉斯·亨德里克和他的家人也加入了船员队伍中。看这个样子，霍尔还是离不开因纽特人。但是他的问题在哪儿呢？就是他虽然有去北极探险的经验，但因为他是平民出生，所以不知道怎么组织人、管理人，这就带来了很多分歧。

船上还有几个人，一个是领航员，另一个是由科学家和外科医生埃米尔·贝塞尔斯领导的德国科学家团队。贝塞尔斯医生24岁，是海德堡大学医学院的毕业生，他和他的德国科学家团队成员对野蛮且没有受过教育的霍尔不太尊重。我想这些家伙如果遇到我，可能会更不喜欢我。因为霍尔可能还保持一点矜持，但像我这样的人，一个从小在黄河边长大的野小子，要是看谁不顺眼了，可能整天都是剑拔弩张的。所以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他们的冲突就开始多了起来。这个时候其实已经预示了一场悲剧即将发生。

北极星号继续向前航行，当他们到达北纬82.29度时，这也成为了历史上第一艘向北航行这么远的船，应该是超越了格陵兰岛，到了林肯海。但是他们发现这里结冰了，所以不得不返航，并决定回到格陵兰岛西北部过冬，可能就在卡纳克或者图勒附近，位于北极以南约805英里的地方。到了这里以后，霍尔就很开心，他把这个地方叫作“谢天谢地港”。船停下来后，霍尔就上岸，坐着雪橇，到处游逛去了。霍尔游逛了两个星期，1871年10月24日回来后，喝了一杯咖啡很快就病了，出现了精神错乱、身体部分瘫痪等症状，被贝塞尔斯诊断为中风。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霍尔一口咬定说贝塞尔斯要毒害他。所以在10月29日到11月4日期间，尽管贝塞尔斯是医生，霍尔也不许他靠近自己的床边。后来霍尔的病稍微好转了一点，他才开始让贝塞尔斯继续给他看病。这个时候，霍尔看起来好多了，还能在甲板上散步。但是不久，他的病又复发了。1871年11月8日，霍尔就死在了格陵兰岛，所以说格陵兰岛隐藏着很多的探险故事。我刚才说到的那幅版画，就是描绘霍尔的葬礼。他的棺材被美国国旗包裹着，埋在了雪地里。

然而，这个船的厄运仍然继续着。霍尔死了以后，一个叫巴丁顿的人成了领队。他对到达北极没什么兴趣，一直说这是“该死的傻瓜差事”，所以在1872年8月12日，他们就开始向南航行，想返航了。两个月后，很不幸，这个船在一个水下冰山上搁浅了。关于水下冰山，我这次来可是亲身感受到了。看着远处一块也就十平方米的冰块，可是当船靠到那里，底下可能就是几十米宽的坚硬的冰山。所以当你看到了100平方米甚至1000平方米的冰块或冰川的时候，底下可能就有几百平方米甚至于几千平方米的冰山在等着你。当你以为船绕开冰块就可以走了，其实船很有可能就会搁浅到上面。当时北极星号一搁浅，巴丁顿就下令把所有的货物都扔到冰上，以便让船浮起来。于是，副领航员泰森带着包括所有因纽特人在内的19个探险队员，站在冰原上，想让船浮起来。就在他们正忙着的时候，这个冰原突然就破裂了，一分两半，船就漂走了，这19个人就被困在了浮冰上，而船上还有包括巴丁顿在内的14个人。这两拨儿人很快就失去了联系。但很幸运的是，这个船上有因纽特人，他们会在浮冰边缘打猎。所以北极星号19个被困在浮冰上的船员，在漂流了6个多月、2897千米后，最后在拉布拉多海岸附近被一艘捕鲸的船救了出来。

与此同时，这个北极星号船上的14个幸存者也是非常惊险的。他们在船上烧煤炭，但煤炭越来越少，而且巴丁顿船长认为他们依然还在格陵兰岛，并没有航行很远，所以就决定让这艘船在格陵兰岛埃塔附近搁浅。上岸后，船员就在那里搭建了一个小屋，在当地因纽特人的帮助下度过了冬天。因为他们还要回家，也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他们就用北极星号上的木头造了两艘船，继续向南航行。他们想出的这个办法还真不错。1873年6月23日，他们在格陵兰岛约克角附近被一艘捕鲸船救起。

故事就讲到这里了，我们回头来看，他们来到格陵兰岛是幸运的，但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有因纽特人帮助他们，不幸的是他们在这儿失败了。所以说这是因纽特人的地盘，你非要跑到这里来骚扰人家，可不就会受到惩罚吗？

再说一下这个故事的后续吧。这艘船回来以后，海军就对霍尔的死因进行了调查，因为有人指控说是贝塞尔斯谋杀的霍尔。1968年，一个叫昌西·卢米斯（Chauncey C. Loomis）的北极历史学家把霍尔的尸体挖了出来，调查这个谜团。结果调查以后，发现霍尔在去世前两个星期内，服用了大量的砒霜。砒霜在当时的医疗中是常见的，但从没见到过这么大剂量地使用。所以卢米斯认为，当时害怕北上的巴丁顿是个嫌疑人，对于服用砒霜以后会出现与中风相似的症状，巴丁顿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于是卢米斯又判断，贝塞尔斯是唯一有能力谋杀霍尔的人，因为他是医生，他还公然看不起霍尔。霍尔也骂他是“会乱蹦跶的德国小人”。关于这个判断，2015年，又出现了另一个证据。罗德岛学院的教授拉塞尔·波特，偶然发现了一个邮戳为1871年10月23日的信。这封信是霍尔寄给一个24岁的姑娘的，这个姑娘叫温妮·里姆。里姆是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18岁时就为亚伯拉罕·林肯打造了一座雕像。我们刚才介绍过霍尔也是个雕刻家。在去北极之前，霍尔、贝塞尔斯在纽约都和里姆小姐有来往，看来霍尔和贝塞尔斯之间估计是情敌关系。波特说，里姆小姐和贝塞尔斯之间有书信往来，而里姆小姐也给霍尔送过一尊林肯的半身像，所以波特就推测三角恋可能是霍尔死亡的根源。今天看来，这将永远是个未解之谜了。但这个故事讲了什么呢？它讲的是，在那么荒远的格陵兰岛，都能发生人类的恩怨情仇，或者说人类的很多恩怨情仇也会与这个荒远的格陵兰岛有关，这样看来，格陵兰岛不但是万物生长的地方、万物相克的地方，也是一个有情杀恩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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