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借钱给亲戚的我,差点儿被愧疚感压垮

文化   2024-12-30 18:02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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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西北风

月底了,本该月中就开的工资迟迟没到卡。花呗、房贷都得动老本去还,吃喝拉撒都要缩紧开支了,钱不到位安全感就空缺,而这破班还必须得上。同事们怨声载道,我却暗暗松了一口气,想着如果我哥再跟我借钱,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我自顾不暇,下个月再不开资,我也得跟人借钱花了。

是的,我太害怕我哥跟我借钱了,以至于我不敢有钱。借了,我心疼,担心自己的血汗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借,我愧疚,觉得一母同胞自己不帮忙太过冷血。日日被这两种情绪来回拉扯,我脆弱的小心脏快碎了。

说起我哥,从小周围人都说他聪明机灵。成家之后,众人又感慨说他怎么财命不旺呢。最初只知道他是借爸妈的钱花,买房买车都是我爸出的钱,账怎么算的我不清楚,他们是一家人自然无需告诉我。

《爱情公寓》剧照
婚后有一年回娘家,我爸貌似随意地问我,上班这几年攒多少钱了?我是在批评指责中长大的,那一刻以为如实告知就可以得到爸爸赞扬,能夸我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不料,我爸说的是:“那些钱干放着没啥用,不如借给你哥。”我那时省吃俭用地攒钱,就为凑首付,自然不愿意借。我爸说:“你现在也有地方住,没必要着急买房子。这点钱也不够首付的,等你真要用钱,你哥还能不还你吗?”钱这东西哪有比放在自己口袋里更安心的地方?我沉默以对,没松口说借。

回家后,大晚上的我都睡着了,我爸给我打电话,数落我做人自私,处事不敞亮。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你什么事都不信任别人,那等你有事时别人也不会信任你。”话说到这份上,我只能借了。放到现在看,钱不多,就三万块钱,但那是十多年前,我的工资是从每月375元一点点涨过一千的,可想而知,那笔钱我攒得多辛苦。

那时我实行的是十二存单法,每月一笔的存单上金额大小不同,有几张三五千元的存单都快要到期了。我哥跟我一起去的银行,我一张张地签名,心疼着那些打了水漂的利息。我哥大概觉得三五百元还占了一张存单,有点丢人,怕工作人员不耐烦,很大声地跟我说:“这么存好麻烦,以后攒一起存笔大单,取时也方便。”

《城中之城》剧照
我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既然他和我爸都没跟我交代借钱的用途,那我连他用钱干什么都不能问的,一问就仿佛在以债主自居,会让对方难堪。钱已经借出去了,就别再得罪了人,两头不落好就亏了。那笔钱一直没等到我哥主动还我,几年后,我凑够了首付钱,买了清水房,用缺钱装修的理由,才把钱要回来。

之后,都知道我背着房贷,我哥再没跟我借钱。我爸过世后,我才知道我哥之前搞养殖,前后共在我爸妈那里拿了二十万元。没人指望我哥挣钱了会把钱还给我妈,跟他一起生活的妈妈也不会追着她儿子要钱,反正肉都烂在锅里,算他们娘俩的事。外面欠我爸的钱,陆续收回来大约有三十几万,由我哥经手,全归我哥了。我和我姐不会去争,只强调一点,我妈手里的养老钱我哥不要动,我哥答应了。

那几年我哥过得十分阔绰,至交满天下,迎来送往甚是风光。只有我妈经常唠叨我哥大手大脚,有败家属性,又说现在供孩子念书太费钱,一个月补课费就得好几千。我嘴上安慰我妈:我哥是有钱才花,又没借钱去胡花。可心里难免腹诽,我哥真是有钱可劲花,像我没什么钱,这些年都没给孩子报过任何一个补习班、兴趣班。

《辣妈正传》剧照
前几年疫病猖獗,我哥的养殖场接连赔钱。去年空白期,我哥干待一年,我们想着不投资就不亏钱,什么都不干就相当于及时止损了。过年时我哥念叨手里没钱了,承包我和我儿子的地钱,他暂时给不上了。我说不给都行,我过日子也不差那五千块钱。

考虑到今年大侄女九月要上大学,明年小侄女就要中考,都会需要很多钱,今年开春时我哥就张罗要继续搞养殖。农村老话“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就是养殖成本高风险大,很容易亏钱。我哥要接送小侄女上下学,不能把孩子甩给我妈后出去打工,如果在家附近找活,一个月最多挣三千块钱,去了吃喝根本剩不下什么了。也就是说,除了养殖,我哥没有其他出路。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我哥东山再起,我哥就开始借钱了。先是拿走我妈的存折取走了五万,过了一段时间,又左一笔右一笔地跟我姐借了九万。每次我姐转完账都会发截图给我看,算是找个见证人。我哥借钱时总说自己有笔定存没到期,先串些钱,过个三两天就能还。我姐发牢骚说,三两天肯定没戏,三两个月都够呛。我每每听了都心塞,因为知道我哥迟早也得跟我张嘴。

《安家》剧照
以前闲聊时我哥就给我敲过边鼓,说自己缺钱,如果两个妹妹不借,跑去跟外人借,多让人笑话。我当时没想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会被人笑话,还是身为妹妹的我会被人笑话?现在想,无所谓外人怎么想,借与不借都是我自己的事,可又不仅仅是钱的事,主要是我妈。

我妈太心疼我哥,总忘记自己已经七十多岁的事实,每天奋不顾身地帮我哥干厂子里、院子里、田里的活,时常累得手指头不敢弯曲,腿疼得睡不着觉。干得越多期望的就越多,每每我哥的表现达不到她的标准,我妈就会生气上火,跟我们姐俩哭诉她跟我哥过够了,要去养老院;又说她活够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死。我听了这些话真是心如刀绞,担心我妈气出病来,不管手头上有多少要干的事儿都要立马撂下,费劲心力地劝慰我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性格很难改变,旁人怎么劝都没用。我和我姐都意识到了没用,也不能不劝,而我妈就是意识不到,她能掌控的只有她自己,期望我哥一个四十几岁的人事事随她简直难比登天。我提议让我妈搬来跟我或我姐一起生活,我妈强烈抗拒。等我们假装听从她的要求——送她去养老院,她又不肯走了,说要给我哥做饭、干活、看厂子,我哥离不开她。经常如此反复,我和我姐皆苦不堪言。总之,我哥是我妈的晴雨表,我妈又是我和我姐的晴雨表。

我妈担心被拿走的五万只是个开始,最后我哥会害得她身无分文,老无所依。我们安慰她有我们姐俩呢。我妈打蛇随棍上,改口说:“自己的孩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好在还有你们姐俩。你大哥呀,混得不好,还能指望谁借钱给他,也就你们姐俩了。”这话我听着心里不得劲,感觉有把剑悬在我的脖子上,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割下来似的。而我哥就是那个执剑的人。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早上醒来想起我哥和我妈,我就觉得有座大山压在身上,压得我直不起腰,喘不上气,没心情展望未来的美好生活。

《小欢喜》剧照
上个周末早上,我正在湖边跑得起劲,我哥给我打电话说要买饲料需要钱周转。我当时就心一沉,双腿又软又沉,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说这两个月用钱的地方多,手里的钱顶多能凑个两三千,够不?两三千肯定没达到预期值,我哥纳闷地问我:“你家房贷不是快还完了吗?你一个月工资到底开多少?你们俩口子一个月还挣不上一万吗?你家不养车,孩子也不补课,钱花哪去了?”

我被责问得哑口无言,只想放声大哭,为节俭的自己和老公痛哭,为从不补课零食都很少吃的孩子痛哭。我们家的生活水平跟我哥家没法比,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儿子都没吃过、见过,侄女们都吃厌了、玩腻了。难道我必须要为别人的生活买单?我哥能理直气壮地问我钱花哪儿去了,为什么我不敢追问他的那些钱都花哪儿去了?是的,不能问,本来不借钱就已经让人不痛快了,怎么还能伤人自尊呢?

《都挺好》剧照
忍了又忍酸楚的情绪,我耐心地跟我哥解释:工资没多少,扣得多,发的少;日常开销,每年的房贷、物业费、通勤费、取暖费加一起就好几万,孩子上高中不是不补课,而是补不起,不算学费,每个月的伙食费、包车费、托管费一个月就得两千……

哥哥悻悻地挂了电话,我的心情迟迟难以平静,回家后,我把这件事讲给老公听。如果我特别有钱,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借给他,可是我的钱就那些,借出去又不知归期,等我急用钱时怎么办?我是豁不出脸面跟人借钱的。我们辛辛苦苦挣钱,委委屈屈攒钱,是因为知道紧要关头没有人可以依靠,除了我们自己。公公身体不好,隔一段就冒出一个病,又住院又做手术的,像个不定时炸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我平静的日子炸碎;孩子明年高考,上大学后开销会更大。我妈的养老钱到她需要时能剩多少可不敢想,我还得留些应急钱给我妈备着。思来想去,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把钱借出去,可理由想得再多,心里始终过意不去,提不起来,又放不下去。

《人生I字路》剧照
见我情绪低落,老公安慰我说:“这年头钱借出去就别指望还回来,否则上火生病还得倒贴看病钱。咱哥如果真缺钱,咱不借,直接给,不用他还了。”我问给多少,老公说三万吧,顶天五万。我说行。可是我俩一致认为当下不是我哥最困难的时候,现在给他钱越多,只可能让他赔的越多。因为有了给钱的这个想法,我的心里好受一些。就在昨天,我姐跟我说,她又借给我哥三万元钱。她本不想再借,但我哥说实在没办法就跟我妈借,或者用养殖场去贷款,一年利息也不太贵。我姐怕我妈知道后上火,拦着我哥打我妈的主意,转账时告诉我哥,这是最后一次。

我心疼我姐,忍不住倾诉心中的苦闷,我姐安慰我说,哥哥这次没挣多少钱,但至少没亏钱,就值得感恩了。慢慢来,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我说太希望我哥发财了,只要他好,妈才好,大家也才能好。我姐说别想太远,就现在大家身体都健康,妈不用咱们多操心,两个侄女也不用咱们管,咱就珍惜当下的幸福吧。

是啊,别被未来的苦难吓破胆,除了两小时和八公里以外的事情都不要想,活在当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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