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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分析了美国当前产业政策与宏观经济政策之间何以出现强烈失调。英文版于2024年10月7日发表于《金融时报》。
作者：亚当·图兹
译者：曹茗然
责任编辑：高铂宁
近年来，全球化范式的瓦解已是司空见惯。人们不再假设不断深化的全球整合。贸易政治变得异常火热，国家产业政策更是盛行。然而，有关贸易流动重大变化的证据却寥寥无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所不在的认知失调，而非连贯的新议程。
在宏观经济层面，万变不离其宗。美国正面临双重赤字——无论是政府预算还是贸易账户。消费者需求强劲，金融市场活跃。相比之下，欧盟和中国因国内需求不足而产生了巨大的出口盈余。这些失衡局面几十年来一直塑造着全球化的格局。专家们早已呼吁重新平衡，但始终未能引起重视。他们今天仍然被忽视，而全球化所被人熟知的张力现在却通过产业竞争和地缘政治的黑暗一面被重新解读。
美国长期的贸易赤字早已引发如何偿付的问题。迄今为止，得益于美元的特权以及华尔街的良好运作，赤字得以顺利融资。全球竞争的压力重重落在美国的贸易商品部门，特别是制造业上。这并非缺陷，而是特征——支持市场准入和贸易自由化曾是精英共识，建立在进口廉价产品带来的普遍利益之上。
这一共识在2016年唐纳德·特朗普赢得“锈带”州时崩溃。此后，民粹式的保护主义、再工业化的承诺以及对中国的指责构成了美国政策的框架。对大国竞争的关注加剧了这场失火。无论是芬太尼、带有间谍软件的电动车，还是能摧毁航空母舰的超声速导弹，中国都成为了全部问题的替罪羊。显而易见的是，无论高端芯片制造厂设立在哪里，都无法实质性地重置美国的社会契约，而任何想要认真改善美国工人阶级境况的人应当从住房、健康和托儿等基本问题入手。
如果你的目标是恢复美国工业的竞争地位，美元的大幅贬值将比少量的工业补贴更为有效。然而，在全球对美国金融资产需求的背景下，如何实现这一目标仍然是个未知数。有的讨论认为应对对外国资本流入征收关税，这实际上是一种对美元作为储备货币的税收。但要将如此激进的政策付诸实施，需要令生产者的利益废黜华尔街的利益——这无异于一场革命。与此同时，财政整顿作为克林顿政府在1990年代采用的“双重赤字”问题的解决方案，却因国会的僵局而被排除在外。
随着通胀得到控制，美联储的优先任务在于劳动市场。但由于数据驱动的政策逻辑，美联储更关注服务业，而不是追逐再工业化的梦想，因为80%的美国人都在服务业工作。事实上，这意味着旧范式的延续：充分就业和更强的消费需求意味着更多的进口，而非更少。
所有这一切都是可预见的。如果你与操纵汇率并监管对外贸易的中国经济进行贸易，决定贸易平衡的因素是美国和中国的总体需求相对状态。现在这对中国出口美国更为有利。当前热点问题可能是倾销、过剩产能和不公平补贴，但它们都是由宏观经济参数所框定的。
欧洲也不甘落后，参与了这场令人困惑的争论。尽管欧盟贸易盈余，马里奥·德拉吉对欧洲竞争力的报告却描绘了一个严峻的画面：欧盟不仅在与中国的竞争中落后，甚至在与美国的竞争也不占优势。讽刺的是，正如欧洲所看到的，美国几十年来一直在进行一种高效但未被承认的产业政策。五角大楼的开支、宽松的反垄断政策、丰厚的企业利润、强大的研发能力和充足的风险投资使美国资本主义拥有着强大的动能。
德拉吉的报告比华盛顿目前流行的受害者叙事提供了更现实的美国政治经济评估。但在欧洲，产业政策和宏观经济学同样不协调。德拉吉呼吁大幅增加投资，而欧盟政府却沉迷于财政整顿，这将加剧经济增长的短缺。
全球化鼎盛时期经济政策的连贯性往往被高估。然而，如今产业政策与宏观经济政策之间的崭新且强烈的失调，形成了一种反范式，显著增加了困扰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