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陈五花
编辑 / GymSquare编辑部
轰轰烈烈的吴柳芳「擦边」事件告一段落，但其背后，运动员乃至精英教练的生存困境，却并没被解决。
不管是曾被拖欠工资最终开始直播的吴柳芳，还是被迫拍卖金牌换取生活费的奥运女子柔道冠军高凤莲，或是在电商直播卖海鲜的残运会冠军李园园，对运动员们来说，再光辉的历史，也很难为退役后的生活买单。
光环背后的求生困境，对健身行业的明星教练也是如此。
从全力游戏、莱美The One选拔，再到大小各类的健美比赛，近年来各式的活动创造了大量熠熠生辉的明星教练，但比赛的光辉几乎只能带来名气而非实际利益。在喧嚣过后，明星教练们面临的依然是日常的课程、训练，和谋生的烦恼。
在媒体采访中，今年闯入全力游戏半决赛的董嘉瑜曾坦言见到很多馆主有赚钱的苦恼。而曾获得全国健美比赛全场第三的阿卢也坦言，冠军的称号除了带来奖金，也只能印在宣传海报上作为“噱头”，目前的他依然在为营销卖课发愁。
对于教练们来说，即使有诸多奖项加身，自身出色技能的变现依然缺乏渠道，很大程度上依旧依赖场馆的流量与政策。
截至2024年12月9日，吴芳抖音粉丝超600万；来源：抖音
在这样的情况下，网络与短视频平台，为教练们提供了一个新的空间，从直播分享健身知识、团操带练，甚至到展现自己的好身材，视频为明星教练和运动员铺设了一条“打破和曾经普通观众之间的信息壁垒”的路，成为专业知识或特长变现的新手段。对于面对谋生挑战的他们来说，这样的工作，也依然是一个不应被诟病的道路。
但其背后运动员
乃至精英教练的
生存困境
却并没被解决
明星运动员与教练
出名容易赚钱难
擦边的吴柳芳意外爆火，将退役运动员们的生存现状摆在了聚光灯下。
在纷纷嚷嚷的“是否应该擦边”的争议之下，吴柳芳在直播中展现了自己过往的生活——底薪只有三千五的直播、工作多年没等到的编制、被拖欠的工资……几句话勾勒出的，是大部分运动员面临的生存困境。
2003年，一篇名为《举重冠军之死》的报道，曾揭示我国亚运冠军才力退役后的贫寒：高强度训练的后遗症顽疾，使他无法再从事重体力工作；小学二年级的文化水平，导致他在离开举国运动体制后只能去辽宁体院当门卫。该报道记者李海鹏2009年接受网易亚运访谈时指出：“当时还有很多冠军没有给解决工作问题。”才力生前的门卫同事里，有6个亚洲冠军，2个世界冠军，“退役后当教练算运气相当好了”。
在21年内，国家对退役运动员的保障逐渐提升，但不少运动员依然在为谋生想尽方法：曾经的专业篮球运动员谢志明，在退役后，在家乡济南当了一名保安；残运会冠军、世界纪录创造者李园园，在经历了销售、跑过保险，因为学历、身体的限制，在社会处处碰壁，最终开始在抖音进行电商工作销售海鲜；前击剑冠军秦雪在退役后成为大学体育老师，离婚后为独自抚养女儿，开通短视频账户……而在此前，更有冠军拍卖奖牌谋生、在澡堂搓背等新闻频出。
李园园在海鲜市场；来源：新华报业网
类似的困境在健身行业也是如此。随着健身行业的发展，大量赛事频出，但获得荣耀后的教练们，却依然在为生活烦恼。
Alex是一名资深的莱美团课教练，曾获得过The One赛事的单项项目冠军。凭借这一成绩，他获得了转行成为所在连锁健身房总运营的机会。虽然符合他的职业发展期望，但相比于教练，这一岗位的工资甚至更少。Alex不得不继续上课，以维持自己的工资水平。
来源：pixabay
精练GymSquare采访多个全国级别健美比赛的名次获得者也得知，在奖金和奖杯之外，健美比赛很难给教练们带来实际的收益，更多的是印刷在海报或店面门头上以吸引消费者。“健身房不会因为你得过冠军就不要求你销售，”26岁的Jerry调侃道，他在去年获得了省级的健体比赛冠军。但不太擅长销售且训练模式相对传统，目前在二线城市的他月工资依然只能保持在5-6千左右。
奖台上的光鲜和平日的富足并不挂钩。舞台的聚光灯下，是伤痛和生活的压力。
才力生前的
门卫同事里
有6个亚洲冠军
2个世界冠军
有真本事，但难以变现，是退役运动员们和明星教练们长久以来的痛苦。
一方面，运动生涯的奖项和健身行业的相关比赛带来的直接激励，都并不多。
以国家体育总局官网可查的福建省退役运动员安置政策为例，少部分获得奥运会、世界杯等比赛名次、成绩拔尖的运动员有机会获得直接进入事业单位。而如吴柳芳一样选择进入高校学习或其他自主择业的运动员，则将获得一笔一次性的经济补偿费，由基础安置费、运龄补偿费和成绩奖励三部分组成。抛开未知的无法计算的运龄补偿费，与吴柳芳类似情况的运动员，将获得大约22万元左右的补偿。每个省份政策不仅相同，但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合理但并不高昂的补贴。
而在各大健身类赛事中，教练们能获得的奖金也有限。获得过中国健身榜样大赛女子健身、比基尼双料冠军等多个比赛冠军的kiki表示，健美比赛一般可以分为国家比赛和商业比赛两种。国家比赛的奖金一般在一万以下，商业赛奖金相对较多，能达到数万元。
但在她看来，获得相应名次所需的时间、金钱和体力成本都远超过了奖金的价值。在她个人计算的备赛成本中，最低也要8000多元，最高的花费可以达到5、6万元。
Kiki在备忘录里的土豪版备赛成本计算
另一方面，整个体育行业的扁平结构，也带来了变现的困难。
对退役运动员来说，即使有进入大学深造的名额，在面对竞争激烈的事业编、公务员、教师资格证的考试时，文化课相对较弱的他们依然处于劣势。而举重、铅球等小众项目的运动员，也会受到细分领域的限制，较难找到相对应的培训机构。
而在教练行业中，受限于职业发展空间，各类比赛更像是对资历与专业程度的提升，而非直接的收入提高。目前，教练的工资结构依然以课时费和销售提成为主，整体发展空间狭窄，行业内垂直向上的通道较少，仅有少数从业者能通过比赛获得代言。以全力游戏的参与者陈胜为例，在获得男子个人精英组第6名，中国大陆地区选手排名第1名的成绩后，其获得了训练装备品牌XPODIUM的赞助和FETAQ的签约。
陈胜的团课教学合影；来源：小红书
然而，正如能够获得代言的奥运冠军一般，这样的机会于广大教练，乃至奖项累累的明星教练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凤毛麟角。因此，对大部分明星教练，最直接的变现方式依然是以提高课时费为主。但在健身刚刚启蒙的大部分城市，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花更高的价格购买更专业的服务。这导致高昂的课时费反而容易把明星教练们架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一开始会有一种清高的感觉，”Kiki回忆道，“渴望有伯乐，但是后来和解了。”身处健身行业还在起步的新一线城市，她的课时费目前依然是300元一小时。“其实这种比赛、技术很好的明星教练，有时候不如会销售的教练有优势。”
大部分消费者依然希望以更高的性价比获得相对大众化的指导，明星教练的高技术反而显得有些过剩。在技术层面的供需不匹配下，明星教练们在舞台上的熠熠生辉，似乎最多起到了吸引顾客、增加信任感的作用。
各类比赛更像是
对资历
与专业程度的提升
而非直接的收入提高
“谋生焦虑是很重的。”阿卢表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少体育人开始横向谋求出路。
曾在拳击世青赛中获得组内前十的Charles开始尝试拍摄短剧；Jerry开始了自己线上指导备赛的业务，寻找对技术要求更高的受众们；而阿卢会在业余时间做一些小生意……
在种种选择中，网络和短视频，更成为了突破口之一。《2024抖音退役运动员数据报告》显示，过去一年，超2500名退役运动员活跃在抖音，入驻人数同比增长15%，他们发布的视频总分享同比增长73% 。
而在教练里，线上带练、分享健身知识、健身穿搭，也一直是大家尝试的方向。
对于大批从未走到“塔尖”的运动员，抖音电商更成为他们退役后谋生的新赛道。比如曾是拳击运动员的潘丽娟，退役后做线下培训受挫，生活一度陷入困境。直到她在抖音成为20万人的“潘教练”，通过直播教学吸引大批学员，优选的拳击手套、凝胶半指套等产品也备受欢迎。而乒乓球运动员郭焱，也通过大型赛事解说的陪看直播等方式，收获了百万粉丝，并通过直播带货乒乓体育用品等方式，实现变现。
潘丽娟在直播推荐凝胶半指套；来源：新华网
当然，在此之外，也不乏有吴柳芳等在线上通过展现自己身体而吸引粉丝的运动员或教练们。但作为辛苦奋斗获得的“个人成果”，身体的展现依然不应被诟病。
“我们都是曾经沐浴在荣光中的人，但荣光不会一直和我们同在，它会散去。它散了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普通人，做你想做的事，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能活出自我人都是勇敢而成功的人。”正如前冠军张宏涛对吴柳芳擦边事件的回应一样，在光芒之外，明星运动员与教练们，也一样是需要为生活绞尽脑汁的普通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抛下被神圣化的标签，进行横向、多样的尝试，是每个努力生活的人的自由。■ GSPR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