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玲 | 此心安处是吾乡——中庙荆塘河村游记

文化   旅游   2024-10-18 00:00   安徽  

今年的夏天实在有超长的续航能力,六月中旬起,天天在三十多度高温中蒸桑拿,逃无可逃,毫无喘息。至秋分,天气才渐渐转凉,虎威渐渐逃遁。

一夜秋雨,桂花刚刚浸出芬芳,栾树已抖落满头碎金,结出一咕噜一咕噜灯笼果儿,一天天,由青绿、赭黄渐变成嫣红。清风徐来,嫣然自得地在秋光里荡着秋千;粉黛子草仿佛是栾树前世的妹妹,起起伏伏的沃野,蜿蜒清亮的河畔,急切地寻着姐姐光华,拼着性命地织着云锦,厚厚实实,密密匝匝,像是要把自己织到天上,一把牵住碧空里荡漾的栾树,和姐姐相依相伴。

记忆里的初秋,有童年那么悠长,琥珀一样被养在光阴的甘泉里,留待日后,一点点致敬。

一日兴起,和家人开车前往中庙镇荆塘河村。荆塘河是中庙街道五个自然村之一,紧邻中庙昭忠祠和碧桂园。伫立村口南眺,西南是俯卧在烟波告渺中的巢湖姥山岛,向东便是高速云水湾临水别墅群。处于两个现代化小区之间的荆塘河村,便显得特别古朴宁静淳萃。虽是临湖渔村,但整座村落建在临湖一处高坡上。村里老人说,即使发大水,他们村从来没有淹过。只有那些在圩里的村子一旦破圩,就要被淹了。

正当我和村口一位八十八岁,精神矍铄的老爹爹说着话儿,又一位精瘦光膀子,撒着黑色塑料拖鞋的老爹爹,兴冲冲扛着一串网笼,拎着塑料桶从湖堤下快速上岸。我好奇探身扒着老爹爹手里塑料桶,呵!半桶活蹦乱跳河虾。忙问,你是自家吃还是卖啊?老爹爹一脸骄傲说,早就被人预定了。见我一脸疑问,老爹爹又说,我四点钟就下礁湖,我一个老头子搞这一点虾算什么?说着蹬蹬地回家吃早饭去了。问村口老爹爹,那扳虾子的爹爹多大岁数?精神头真足哎!老爹爹用麻绳扎着手里镰刀,呵呵笑着。他啊,今年七十九,打了一辈子鱼,不抽烟不打牌,喝一毫毫酒就喜欢下水。大姊,人不干事会生病唻。我和我家老奶都是自烧自喰,不用小孩们烦神。

沿着村子泊油路往东徜徉,村边几处临湖老屋被改造成粉墙黛瓦的民宿和茶馆。白色的茶桌、座椅,白色的遮阳伞,赭红色水磨石地面。椰树,草坪,蓝天白云,烟波浩渺的巢湖,蜿蜒的滨湖大道,真有点地中海风光的样子。问路边喝茶的村人,夏天时,你们村早晚不热吧?几个中年汉子说,我们村靠着湖,夏天这里没有蓝藻,湖水都是粉白色,几十年前到现在都是这样。从前村里人都是以打鱼为生,现在都进城打工不打鱼了。湖边没有了渔船渔网,晚上风一吹,连蚊子都很少。

可以想见,即使漫漫长夏,白天烈日当空,一旦夕阳落山,银蟾东升,繁星浩瀚,皓月当空,从湖面吹来的淼淼清风,涌向堤岸的波涛,坐在湖边吃晚餐、纳凉的打鱼人,一天的辛苦与烦恼,真真一瞬间随风飘散......

继续沿着湖边徜徉,隔着高坡上一栅竹篱笆,一个约七十多岁的老者低头专注地翻着院子里的菜地。菜地不大,二十平米样子,却荒草丛生,要翻土整理可不是一天的事。问老者,菜地咋荒成这样?他说,退休了,不想在城里待,还是回老家老屋住着舒服。所以将院子菜地翻一翻,种点菜。那你以前是在城里工作?现在拿退休工资?是啊!我们家是老太婆在家种田,我在城里工作。现在城里小孙子们大了,我们就想回老家老屋住,比住城里舒服多了。问荆塘河村现今有多少人?他说,原先有一千三百多人,现在常住八百多人了,年轻人都到城里去了。你们荆塘河村位置夹在中庙碧桂园和高速云水湾之间,我看你们村子也不大,为啥不让开发商拆迁搞开发呢?

老者将戴的帽子往树枝上一挂,说道:讲起来就话长了。我们村子可是个一千多人的大村子,以往这四周的田都是我们村的。绝大多数人都姓缪,当时,是有开发商想要我们村土地搞开发。全村人就问开发商,我们村子祠堂,就是“缪氏宗祠”搬到哪里?开发商回答不了。找政府,政府也没有额外的土地给我们安置祠堂。所以,就是因为祠堂,我们村里人都不愿意拆迁。祖宗牌位在这呢,往哪里拆?所以我们村就没动。那你们“缪氏宗祠”在村子哪里?老者手往北边小路一指,沿着这条路往前一百多米就是。

顺着开蔷薇花的小路,穿过一处开满凌霄花的小院,眼前顿时郎阔起来。细细看,这里是缪氏宗祠前的小广场。环视四周,广场北面有高大香樟,东面种着合欢、柿树及低矮的树丛,树丛以外便是广阔田野。

北面一方农户的墙上,嵌着三块黑色“功德碑”,分别于二零一三年、二零一七年和二零二三年的冬至或是清明嵌立。碑中记录的是缪氏族人们集资修缮祠堂的捐款。多则一万元,少则二百元。捐款不论多少,表达的是一颗对家族历史的追思与家族荣耀传承的心愿。

正西便是一座坐西朝东,三进四厢,粉墙黛瓦的“缪氏宗祠”。宗祠大门两边,坐立一对威风凛凛石狮,大门的门楣上,四根门档和下方的门槛石坚固完整,厚重的木门上贴着一副烫金对联:“金门玉户锄经府,桂殿兰宫缪氏家”,想是对缪氏宗族的族人们的美好祝愿。

在乡村,祠堂是整个宗族祭祖之地,崇高而神圣,一般不对外开放,“缪氏宗祠”也一样。扒着门缝往里看,隐隐约约里,精致的花窗,青苔碌碌天井,盛满雨水的荷花缸,粗壮茂密的老树,像一幅包了浆的水墨古画。距远处仰望,祠堂后方还有一对高大苍劲的柏树,将整座祠堂衬得古朴静寂而又生机勃勃。难怪荆塘河的乡亲舍不得拆迁,这里不但是缪氏族人祭祖之地,更是他们的精神象征,心灵的故乡,心安的地方啊。

可以想见,每年春节,全村缪氏乡亲,在震天炮竹声中,由年轻力壮的成年男子抬着祭品,走在宛若长龙队伍前面,踏着一地嫣红的炮竹纸屑,跨过祠堂打开的门槛,恭谨地将祭祀贡品给先祖供上,由村里最受敬重长者领着跪拜先祖,感谢先祖给与晚辈的呵护保佑。报告又一代新人的茁壮成长,祈祷缪氏族人丁更加兴旺、发展、壮大。

一群群孩子们也学着大人模样跟着跪拜。主妇们则忙前忙后煎炒烹炸,做着丰盛的食物,庆贺一年一度的大团圆。家家户户,七院八巷,人来人往,乡里乡亲互道祝福。人人脸上洋溢着笑意,这情境何等的欢愉、心安,幸福!人啊,一年忙到头不就是为了春节回家时,有一盏温暖灯守候远途归家的人吗?“此心安处是吾乡”便是这个道理罢。

缪氏宗祠前石碑记载:缪氏宗祠位于安徽省巢湖市中庙街道荆塘河村内部,始建于清中期,距今已有一百四五十年历史,祠堂共有三进四厢,青砖黑瓦建造,配有徽派建筑标志性马头墙。二零二一年三月二日,缪氏宗祠被列为不可移动文物。村里老爹爹讲,院内有棵南天竹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村子里很多老人孩提时代都曾在这里读书,祠堂又是学堂。他们村非常重视教育,注重人才的培养,出了很多优秀的人。

从缪氏宗祠小广场徜徉至一个路口,一阵阵电锯声打破渔村宁静。原来这里有一家木器加工厂,一摞摞木头圆盘垒至一人多高,各种电线、电锯,大小板材,各种器具散落一地,人走在当中都很费劲。一个约七十多岁老者,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这巨大嘈杂的电锯声,只是专注手里的活计,雕塑一般坐在小板凳上。好奇心驱使我大声询问老者,为啥村子中心还有一家木器加工厂?这加工的是什么产品?老者抬起头,哆囔着浓重外地口音,说了半天,也没能听懂一句。不由想起网上有一篇报道,说荆塘河村有一个叫缪维耀人,擅长做各种农具和船只模型,并建了一座缪氏手工家博馆,两层小楼里陈列了按原比例缩小的迷你版犁子、水车、风箱、石磨、木帆船等各种农具和帆船模型作品。也不知这个木器加工厂和缪维耀老人之间是否有些关联。

小时候,在老家烔炀河,夕阳下,立于礁湖边,就能看到烟波浩渺的湖面上飞鸥翔集,白帆点点。还有湖滩上,穿着胶皮衣,扛着划盆上岸的打鱼人身影。

当打鱼人将半天的劳动所获沿街喊几嗓子,各家的烧锅奶奶们便纷纷出门,不一会儿,鱼虾一扫而光。小半个时辰,各家各户的餐桌上便鲜香袅袅,虽是粗茶淡饭,于今天便是真真上等的湖鲜呢,拿个金镯子也不能从孩子们的碗中换过来...

如今,巢湖的帆船早已退出历史舞台,打鱼人也不见了踪影,空留广阔的湖面在秋日的暖阳里水光滟潋。还好,远远地,一声汽笛打破湖面的宁静,那是巢湖主航道上往长江行驶的货运轮船。一会儿,又一艘快艇在湖面划出一串弧形水花,向着姥山岛飞驰。

夕阳西下,黄昏临近,回望荆塘河村,高高低低的农家小院仿佛镀了金,于幽蓝的星空下熠熠生辉......

二零二四年十月十六日晚于春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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Ψ 一阵微微的巢湖风……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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