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的卢森堡天寒地冻,要么下雨下雪,要么妖风肆虐,要么阴晴不定,只要是和晴天八竿子打不着的天气,它一个都不能少。
在北欧生活,阳光是比信心还要珍贵的东西。
也不知怎么的,从去年冬天起,我发觉自己突然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每天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去上班,对什么都没了兴趣。
上班,窗外是乌漆麻黑,下班,窗外是乌漆麻黑,仿佛永不见天日。我百无聊赖,打开公众号后台,却连码字分享的欲望都没有。
有一天,我妈在卢森堡乡下种的韭菜,一夜之间被偷完了,根都没剩,成了2023年的悬案,让我对身边的一切更有种深深的滑稽感。
这样下去蛮危险。
我不想再这样,试了很多办法,想叫醒这个厌恶生活的人。
我去家庭医生那里开维生素D。
我换了明黄色床单和柑橘味的香薰。
我买兰花和龟背竹,摆在家里。
我用Kindle网页版看微信读书里海量的中文书。
我整了一个大电视,没事就放背景音。
晚上睡觉前,我重新煲剧:欲望都市里的Mr.Big,唐顿庄园的大表哥,看着帅哥,心情好像好了一点儿。
好像好了,又好像没好。
想想以前我也是看到帅哥走不动道的人啊,现在估计朱亚文在我面前洗澡,我眼皮都懒得抬,我只想拥抱我的电脑,把工作做完了。
有一天在办公室,面试加开会忙了五小时,我的嗓子都说哑了,索性扔下手头的活儿,一个人跑到公司一楼咖啡厅,抬眼撞见有新鲜的糕点,我有点犹豫。
高冷的法国服务员吃错药了,一改常态,和我说,要两块吗?这个特别好吃。
我点头。
配着一杯燕麦拿铁,就着两块香甜的糕点,吃着吃着,我觉得我又好了。
我要学英国作家彼得·梅尔的《普罗旺斯的一年》,写下卢森堡的12个月的故事,每个月一篇。
当然大言不惭归大言不惭,必须承认,卢森堡的天气和地理位置和南法是没法比的,卢森堡没有梦幻般的薰衣草,也没有热情似火的好天气。一个国家60万多人口,5000多中国人,碰不到多少同胞。一年就冬天和夏天,大多数时候是吊儿郎当的阴天,您要是冬天来度假,待一天都是给这个国家面子。
然而再平凡的地方,也有闪亮的日子,哪怕是柴火堆里,也会偶尔开出玫瑰花来。卢森堡的生活,就让我从1月的一些小故事开始。
卢森堡一月没什么公共假期,我基本都在上班。这里就写写上班时候的事儿。
我们都知道,外国人对中国人有一些刻板印象,比如说中国人都会功夫,中国人都会打乒乓球和羽毛球,中国人擅长数学,这些地球人都英雄所见略同。
直到有一天,老板找我,说,你来看看这个来自日本的邮件说的啥?
我一看:我滴个天,密密麻麻的日语邮件,眼都瞅瞎了,我也就认得几个字。
我说,我不会日语。
老板一脸震惊,怎么会?日语不是从中文变来的,你怎么能不会日语呢?
我说,日语和汉语有差异的呀,那你是不是以为我也会韩语?
老板看了我一眼,所以你不会韩语?
我叹口气,老板,我们两个之间的沟通有无法逾越的鸿沟。我先回了,现在网挺好的,您试试翻译软件吧。
农历新年要到了,卢森堡再冷,也挡不住公司要答谢客户送新年贺卡的热情。
老板问我,中国客户,我要写啥好?
我说,你反正不能写日语。
老板说,那你说写啥?
我说,对中国人送祝福,别整虚的,你就说恭喜发财。
老板说,那我不会写啊。
也许是梁静茹给我的勇气,我大笔一挥,写了恭喜发财四个字,让老板照抄。
老板第一次给客户写中文,那个紧张的呦,先找纸练了几遍,让我点评完,又比划了几下,才开始在贺卡上有模有样的写起来。
四个中文汉字写了一个多小时,写的老板一头汗。
他每写完一个就让我点评,我比看财务报告还累。
有一种老师辅导小学生作业的感觉,弘扬中国汉字文化,刻不容缓,义不容辞,舍我其谁。
疫情过后,为了迎接农历新年,卢森堡市区有组织舞狮子的表演,热热闹闹的,还蛮喜欢。
办公室里,我每天都随习俗,换上了大红色,要么红裙子,要么红色外套,反正就是和红色干上了。
同事问我,最近怎么喜欢红色呀?
我说,你不懂,红色可以带来好运气。然后我神秘一笑,转身继续干活,留下同事对东方文化的无限好奇,深藏功与名。
我还打算下周和同事们去吃中餐团建。
同事面露难色说,下周是报告日,估计吃饭没时间,老板不会让我们去的。
我说,别担心,老板要是不让去,我就和老板说,中国的习俗,大家过年得在一起吃团圆饭,只有吃饭了,整整齐齐的,新的一年才能有好福气。
老板肯定一摆手,你们必须去吃,你们不吃这日子都没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