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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韬奋书店(ID:slbook1996)
当城市进入午夜 书店就是灯火
小说的英文名为Common Ground,该词既指公共绿地,也有共同的立场、共同点的意思。从世俗的各方面看,斯坦和查理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小说开篇,斯坦利十三岁,是老师和家长眼里的乖孩子,内向、爱看书,因为成绩优异拿奖学金上精英学校,他还体谅母亲工作生活不易,主动承担了不少家务。他和查理在公共绿地初识,查理年长几岁,一副叛逆坏孩子的模样,穿皮夹克、戴墨镜,梳油亮背头,耳机里金属乐轰鸣,却二话不说帮斯坦利修好了自行车。一个社恐,一个话唠,第一次见面的对话直来直去,颇为搞笑。
“你有点怪怪的,是不是?”
“那你呢?你自己也不怎么正常。”
“如果别人认为你很正常,那也肯定意味着你很无聊。”
就这样,他们经常在公共绿地偶遇,一起骑行,成为了朋友。从对话中我们得知,查理是罗姆人(the Romani people),他们有一个更“大众化”的称呼:吉卜赛人(the Gypsies)。实际上,吉卜赛人这一说法带有贬义,他们随季节按照固定路线迁徙,曾被认为是过着流浪生活的一群人,经常受到迫害和骚扰,这一问题在小说里也有体现。斯坦的同学嘲讽他和派基(pikey,也是对罗姆人的蔑称)做朋友,查理在外地的同胞被当地人纵火烧车。但是,斯坦和查理并不觉得他们的友谊不正常,他们一起探索所在的小镇,吃炸鱼薯条,查理也带着斯坦走进他的罗姆人大家庭。查理辍学了,却好学爱反思,喜欢研究课本以外的历史。斯坦从他那里知道了Nae pasaran,意为“禁止通行”。1970年代,苏格兰东基尔布莱德的劳斯莱斯工厂工人团结一致,拒绝为时智利军事独裁者皮诺切特维修战斗机引擎,Nae pasaran是他们的反法西斯口号,也成为了斯坦应对校园霸凌的底气乃至贯穿全书的线索。
石黑直美笔下的斯坦和查理,正如黑塞在《德米安》中所言:“生命的启迪往往来自另一个世界,并夹带着恐惧、约束和愧疚。它们颇具革命性,冲击着我本愿蜗居其中的平静生活。”斯坦和查理的友谊终结于一场骚乱。二人多年后重逢时,斯坦已成长为一个符合大众对乖学生所有期待的人:名校在读研究生,新闻学专业,在左翼报社实习的理想主义青年,结交精英和艺术家朋友;查理也成长为一个大众刻板印象里的罗姆人:早早结婚,工厂打工,领着比白人同事低很多的工资,年纪不大但肚子日渐肥腻。他们的生活已经没有初识时的简单纯粹,和家人的关系越来越僵,也更清楚地认识到了双方的不同。斯坦不理解罗姆人之间为什么要靠暴力解决问题,查理觉得斯坦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但他们都没有忘记Nae pasaran,忿忿于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按身份、族裔、钱权划分,他们一起对抗不公。石黑直美并没有给她的角色安排英雄式的宏大叙事,斯坦和查理只是从自身和周边的小事做起,同时也发现他们并不孤独。小说临近尾声,他们在一个酒吧里和当地极右翼团体对峙,斯坦和查理一行人原本只是独自战斗,根本没指望陌生人会开口相助,全程臭脸、保持沉默的老板说出了让查理最为吃惊的话:“你是个耻辱……滚出我的酒吧。”——当然是对极右翼分子说的。其他客人也开始鼓掌欢呼,把他们赶了出去。
有些人总是狭窄地划出界限,习惯将东西分门别类,看作个人的独有。比如土地,斯坦十几岁时就在思考自己为什么喜欢公共绿地,因为“其他土地一直是某人的,而那里的其他人都是被默许、被忍受、被容忍、被邀请到那某人的领土上。从来不是简单地在那里,而是需要回应其他人,为自己的在场正名”。到了毕业工作的年纪,他在那个酒吧发现了人类心灵共有的朴素情感。他们在同一片土地上共同彷徨,共有关切,“有那么一刻,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整个世界……变得更好,更明亮,更友善了”。
1992年生的石黑直美目前只出版了短篇小说集《逃生路线》和长篇小说《共有之地》,是一个妥妥的新人作家。译者对她的第一印象是风格亲切,有活人的气息,因为我们年龄相仿,我们生活的世界在一定程度上因为全球化和资本主义扩张消弭了国界差异,比如《共有之地》中写到的大型连锁商业、以畅销营利为取向的媒体、充满仇恨的社交媒体、进厂打工、升学读研以及所谓的阶级差异和排外歧视。在一个好学生碰到“坏孩子”的故事里,好学生没有被带坏,“坏孩子”除了辍学打工外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不在乎别人口中“他是吉卜赛人”“他是外人”或“他成绩不好”之类的划分,因为聊得来成为了朋友,因为都是正直善良的人所以愤怒。
译者高兴地发现,原来有人和我有同样的想法,这个同时代人和我一样循规蹈矩,本科毕业、工作、读研,但她做了一件勇敢的事:不怕别人取笑,真诚大胆地说了出来,用年青人的语言完成了一项巨大的工程(写作真的很难)——这样的选择和作品很难不让人触动。
校车上的霸凌
本文节选自上海译文出版社《共有之地》
第二天又在校车上开始了。你以为他们会让他先醒醒,花一分钟时间消化他的早饭,给他一丁点儿机会。他们难道不需要醒神吗?他们难道不是人类吗?还是说,他们每天都愤怒地睁眼,眼皮后面烙着斯坦利·高尔的名字?或许整个世界就像一个天大的谎言,就像妈妈非常喜欢看的那部电影,叫什么来着?金·凯利出演的。《楚门的世界》。是的,或许世界就是那样,而他就是楚门,只不过这不是电视节目,这是一场实验,测试他能够承受多少狗屎,赫胥黎·爱德华兹和他的两个跟班根本不算人,是机器人,他们编程中的唯一指令是尽可能地让他痛苦。
啊,可能那纯属胡思乱想。那至少意味着他有一点点重要。这些男孩子在看不到他时,很可能从没想到过他。他真希望自己能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他们——他真希望当他们不在他面前时,他能禁止他们进入他的大脑,阻止他们每时每刻地影响他的行为和思想,不仅在学校,而是每时每刻,如果有一天他没来学校,他们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不过是在眼睛一眨、看到他时,突然想起他有多么讨厌,觉得有必要采取行动。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在校车上就开始了,在早晨不留喘息的余地——他们看到他,想到了,必须行动。而他那天坐在后排,一切行事都是为了保持低调。他甚至还戴了帽子。或许问题出在帽子上。
他们三人挤过来,坐到他边上的座位上,其他孩子给他们让路、腾空间,艾迪·弗兰克斯跟萨拉米香肠似的傻脸一下子更红了,赫胥黎·爱德华兹却更苍白了,他的眼睛更亮了。
“帽子真不错。”赫胥黎说道。
问题绝对出在这顶帽子上。
“你哪里找来的?”
“随便找的。”斯坦闷声道,把帽檐拉低,遮住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斯坦利?学校里没教过你讲话闷声闷气很不礼貌吗?”
斯坦耸耸肩,意识到尽管他有决心去抵抗、不让这三人得逞,但他现在还是在退让,把自己逼进座位和车窗之间的狭小空间中。
“所以,这顶帽子,斯坦利。这不是你的帽子,我理解得对吗?是你偷的?这就是你在乡下学校学到的?偷东西?”
“这是我爸爸的。”斯坦利不知为何说了个谎——而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说。就是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什么?我告诉过你,讲话大声点,不是吗?”
“这是我爸爸的。”斯坦再次说道。这一次,他的声音出乎他意料地响亮,从赫胥黎的面部表情看,他能看出来他做到了。斯坦很快抬头瞟了眼前方的两排座位。其他所有孩子都坐着,穿着校服,那么安静,那么乖巧,假装无事发生。
“啊,”赫胥黎看了看身边的两个跟班,好像三人就某件要事达成共识般点了点头,“如果说有什么事我无法忍受的话,那就是骗子。你不必骗我们,斯坦利。你想跟谁吹牛呢?我们都知道你没爸。”
“我有。”斯坦忍不住反驳道,尽管他知道这么做很傻,闭嘴、低头直到赫胥黎这一帮人觉得无聊了、走开了,这才是明智的做法。但事实是,他的确有爸爸,当然了。就算他爸爸不在了,那也并不意味着他不存在。这是两码事。而且,有必要澄清这一点,无论如何。
癌症的事,斯坦并没有告诉学校里的人。并不是刻意不说,而是学校里似乎没有值得信赖的人。要完全回避父亲的话题很难,尤其是大家常聊爸爸的职业,所以斯坦发现自己经常回避这种问题——这件事,当然,赫胥黎很快就察觉到,并且来找他茬了。
赫胥黎大笑,他的朋友也跟着笑,三人当着斯坦的面笑话他刚才说的话。尽管斯坦知道他们的反应不会好到哪去,但他还是被刺痛了,很难过,他们笑话的事正是对他而言最可怕的经历,他不得不面对的最大的痛。
“真的吗,斯坦利?”赫胥黎继续说,在做作的大笑间隙喘了口气,“你的衣服是他帮忙挑的?”
他们又开始笑了,当然。斯坦再次困惑,为什么尼尔或艾迪从不说话?至少换个人来挑事,也不至于总是这么千篇一律。他们比赫胥黎高大,可为什么他们似乎受他的掌控?他们就像一支歌队,希腊戏剧里的剧情说明人,就像他看的那本书里那样,在赫胥黎背后制造声响,支持他所做的一切。赫胥黎正朝他伸手,要抓住斯坦的帽子——这不过是他在妈妈的橱柜底部翻出来的一顶棒球帽,正面绣了一条鱼或海豚或其他什么东西。赫胥黎把帽子从斯坦头上拽走,然后帽子在他手指上一转,他仔细看了看帽子正面。
“拯救鲸鱼。”赫胥黎说道。
“什么?”斯坦说道。
“你爸爸是拥抱大树的嬉皮士吗?”
“没明白。”
“拯救鲸鱼,我刚说。”赫胥黎说道,“天啊,斯坦利,你别告诉我你整天在外面走来走去,头上顶着一串文字,你甚至都没想过检查一下,看看上面写了什么?这可不太聪明啊,虽然你读了那么多书,是不是,斯坦利?不是很聪明。”他把帽子递给艾迪,斯坦开始对拿回帽子这件事不抱希望。“实际上,斯坦利,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你刚来学校那会儿,我确定你是有特别之处的。尽管你看上去不怎么灵光,我告诉自己你不可能完全是个废物,要不然他们不会让你进来。不过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开始质疑这一点了。”
斯坦发现自己想不到任何话,任何反驳的话,现在没有帽子遮盖的他觉得更加暴露了。
“看啊,”尼尔说道,“真是个货。”
斯坦感到内心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不由自主地,眼睛开始闪光。
“尽管我不得不说,”赫胥黎继续道,“你妈妈看上去还算正常。我是说,如果她好好保养,看上去会更体面。不过,你这么大了,她生你的时候很年轻吧?她是你的亲妈吗?或者,青少年时期就怀孕了?”
那句话让他们仨都笑出了声,赫胥黎、艾迪和尼尔,斯坦可以看到车上离得更远的几个人也开始笑,直到现在,他们才选择支持哪一方。接着,赫胥黎再次向前伸出手,往斯坦的面部去。斯坦退缩。赫胥黎咧嘴一笑。接着,他动作轻松、淡定、毫不理亏地,且近乎轻柔地,拿走了斯坦的眼镜。
“我给你保管一会儿。”他说道,一边开始揭开碎裂镜框处的胶带。
斯坦知道,他不能听之任之。他必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不管怎样,眼镜很贵,比那顶愚蠢的棒球帽重要多了。如果是他爸爸面对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做呢?如果是在拳击馆工作、在公共绿地上认识的查理,他会怎么做呢?
现在,似乎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所有坐在他周围的孩子。赫胥黎把胶带撕完了,车也正好在教堂街转弯,在校门口停下。他抓住碎成两半的眼镜,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然后动作干脆利落地把胶带扔到地上。
“课间休息见。”他说道,一边站起来,示意他的两个朋友跟上,“别不高兴啊,货。如果我心情好,我可能会还给你的。”
赫胥黎又一次朝他弯腰,装出要拍斯坦肩膀的样子——在斯坦反应过来或者说意识到往后退之前,他就被狠狠推了一把,推向他前面的椅背。他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后缩,然后太阳穴处被重重一击,疼痛传遍整个头骨和眼睛,他一边振作起来,眨眼、摇晃脑袋,没了眼镜,他的眼前模糊一片。
他终于坐直了,正巧看到他们仨走开了,感谢上帝,他们沿着走道,和往常一样第一个下车。虽然没了眼镜,无法看清细节的东西,比如车上他身边其他人的面部表情,但斯坦利还是足以看出每个人都避免看他,伸手去拿书包和外套,他们望向别处,这样就不会突然和他对视上。
没了眼镜,他几乎看不清窗外的东西。现在几英尺外的东西看上去真的很模糊,边缘柔化。他回家后还得跟妈妈解释为什么帽子不见了。不过,她会注意到吗?她上完夜班后总是很累。她总是太累,就是这样。他在座位上来回换脚,等着其他人都挤过去,他们在走道上挤来挤去,走下台阶,走到人行道上,穿过大门。不管怎样,司机还是在他经过时点点头。所有的司机都认识斯坦。他总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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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内向的斯坦是新来的转校生,新学校对他而言,与其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不 如说是又一场噩梦。自从父亲过世后,他和母亲的关系陷入僵局。当他遇上独立不羁的吉卜赛男孩查理之后,一切开始发生变化。
查理对世界充满好奇,总是跃跃欲试,这一点深深感染了斯坦利。查理成为了第一个教会斯坦在面对偏见与不公时勇敢抗争的人。然而,由于两个男孩的家庭背景差异如此悬殊,对世界的理解如此分裂,对未来的期待又如此不同,这段纯真的友谊最终在一场意外伤害事故的影响下戛然而止。
时隔九年,在位于伦敦的一场学生派对上,他们的命运再次产生交集。此时的斯坦已经是一位在知名报社兼职的大学生,享受着这座城市所能给予他的一切欢乐,而查理的家庭与工作却陷入了困境。他需要斯坦的帮助,尤其渴望他的友谊。面对查理——这个曾经令他仰慕与信赖的朋友——斯坦能否再度不顾世俗的眼光,鼓足勇气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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