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年前，一个朋友闲聊时说，你看你，法令纹都那么明显了。
我自然知道，纹字在这种语境里绝不是好东西，然而，居然不知道哪个是法令纹，事后急忙去问了度娘。
这句话带来的是双重打击。老还不够，对老的标志物还那么无知。
在镜子里端详法令纹的时候，总要瞥到其它的纹们，抬头纹，鱼尾纹，颈纹，嗯，自己已经收集全了。心里就暗骂一下，奶奶的，谁把这些东西命名得这么细，便于一件一件去认领？
其实最早被关注到的是鱼尾纹，大约在我赋闲在家一年后。有一次照镜子，突然注意到了它，就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这东西，肯定不是一夜之间袭击了眼角，但我以前也照过镜子啊，怎么没见过你？
后来想想，那个阶段，我被颈椎病折磨，“老了”这个意识一下子得以标记和强化，在此心态下，再近视、浑浊的眼睛也会“发现”鱼尾纹的。
大概同一时期，白头发也被注意到了。它肯定早就零星存在了，缺少的只是发现。
最近两年，我对卫生间的镜子感情复杂。每次去刷牙、剃须，必然要注意到头顶的若干根白发，并仔细看看自己的脸，确认眼袋、抬头纹、鱼尾纹、法令纹的存在，有时还不自觉地做出那些让它们更突出的表情。
我不想看这些，可每次在镜子前又忍不住要多看几眼。还有两次，我拔了看得见的几根白发，又有点鄙视自己的掩耳盗铃，就停手了。
对于“老”这件事，我前所未有地敏感起来。在电视上看到熟识的名人，会不住在心里感慨，“某某已经有这么多皱纹了”、“某某已经这么多白头发了”。仿佛别人的沧桑也是被我突然发现的。
那段时间，见到苍老受不了，见到稚气的、鲜嫩的当然也受不了。简直见不得人。
长久以来，我一直有一个心理暗示，就是我的肌肤和神态都显得年轻（实际情况也差不多）。这么自恋得久了，可能就有了点永远年轻的奢望。我对各种纹和白发的格外排斥，就是这么来的吧。
我要在此插播一个有趣的段落——为了给公号文章配图，我在百度图片搜索里输入了“皱纹”，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真想问问李彦宏，这份体贴，是单独送给我的吗？
说回正题。
讨厌衰老，是不是死亡恐惧的一种委婉体现？过去的我这么认为，我的心理咨询师朋友也这么说。但是，最近几年的认知提升与心性修炼，已经让我对死亡不那么抗拒和恐慌了，却并没有减缓对衰老的排斥。
去年年底，我不顾胡子稀疏的惨淡现实，开始在下巴上蓄须——平生头一遭。“是老头，就要有老头的样子”，我向亲友这么解释。
留了胡子，我在镜子里就更老了一些。
过去的几年里，我一直试图让自己在心理上接纳衰老这个课题，似乎收效甚微。奇怪地留起胡子这件事，想必也是一种脱敏疗法，只不过做此选择之际，并没有清晰地意识到。我还选了一些剧情片和纪录片，都是与衰老相伴的主题，脱敏，一脱再脱。
对了，今年的新发现，胡子也有白的了。
写到这儿，我突然有了新想法。我打算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都不错眼珠地盯着皱纹，准确地说，是眼睛盯着皱纹，心里盯着自己的感受。我要看看会发生什么。我尝试过盯着家里挂钟的三根指针发呆，对时间有了奇妙的体悟，就差发现相对论了。当我长久地盯着那些衰老的标记物，会产生花一样的幻觉吗？会觉得陌生吗？会和它们谈恋爱吗？我也不知道。
盯一次肯定不够，我打算一再重复，也希望每次盯得久一些。有了什么新体验，我会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