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春日，中国亚洲经济发展协会副会长、中国亚太学会会员、吉林省图们江国际合作学会副会长、延边大学朝韩研究中心兼职教授、金日成综合大学经济学博士。主要研究成果有《朝鲜经济特区法解读》、《万里马速度-金正恩时代朝鲜经济》、“朝鲜先军时期朝鲜经济政策及实践”等。
朝鲜新建的平壤前卫大街的夜景
邀请我们的朝方同志在机场热情迎接，其中我的固定陪同（朝鲜有对外国人的陪同制）也在出口处向我招手示意。久别相逢的思念之情涌上心头，瞬间缩短了岁月的流逝，仿佛抹去我们阔别五年的时光，想说的心里话在不言中传递着。拥抱、寒暄之后便乘车去平壤市区，路边的水稻农田正等着农民的收割，金黄的稻谷似乎在述说丰收的喜悦。车很快进入市区，而路边林立的高楼住宅，顿时把我带到了新的城市。陪同告诉我这是刚落成的前卫大街，之前的小矮房如今变成高层住宅，这是疫情之后最醒目的变化，也是平壤给我的首个“陌生”印象。
1、正在大力推进平壤5万套住宅建设
2021年，在疫情期间召开的朝鲜劳动党第八次大会上提出了首都平壤建设5万套住宅的重要目标，每年要完成1万套。此消息因在朝鲜《劳动新闻》上每年看到如期完工并入住的消息，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闻，但身临其境亲眼目睹的景观，确实让我震撼。2022年竣工并当年入住的松新、松花地区1万套住宅，率先展现了朝鲜“说干就干”的精神面貌。
白天看这些楼群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夜色中的城市灯火辉煌，犹如繁星点点，照亮整个夜空。让我震惊的不仅是新建的住宅楼，更是其房屋的分配方式，即每户大约80平米的房屋，全部由国家免费分房给普通老百姓。这种方式在中国改开之前也施行过，我们并不陌生，但在朝鲜分房的优先顺序是其亮点，5万套住宅的95%以上均分给普通工人。工人优先，其次是教师，公务员原则上不在分房排列中，家有老人的公务员才有机会排队分房。庆楼洞的分房基准是在国家单位持续工作满30年以上的老同志为主，也就是对踏踏实实、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工作的老同志们的一种回报。有些老百姓攒了一辈子想买房的钱，主动捐给国家，说国家给了新房，这些钱留着没啥用。这种行为并非是国家号召或要求的，而是自愿表达发自内心的感激之心。
平壤的居民住宅区
2、生意兴隆的大同江啤酒屋
新建的和盛地区位于锦绣山太阳宫正对的马路几公里处，原来是农田，现已变成“社会主义乐园”。住宅楼社区里已经有2万户居民入住，社区有若干配套设施在底商，商店、药房、餐厅、洗浴等服务设施样样俱全，其中最有人气的是大同江啤酒屋。大同江啤酒不仅在朝鲜享有知名称号，而且在国际上也享有美誉，这当然与“平壤大同江啤酒节”不无关系。
平壤和盛地区新开的大同江啤酒店
3、朝鲜国产商品品质在提升
平壤的大成百货商店、普通江商业中心、光复大街商业中心等大型商场的一层均有以朝鲜商品为主的超市。这种超市和农贸市场是不同的，外国人可以到这些商场购物，只不过在超市只能使用朝币。通常外国人在朝鲜是不允许使用朝币的，只有在这几家超市购买商品时需要在柜台换成朝币支付。
朝鲜百货商店里的各种白酒（朝鲜烧酒）
4、计划经济与市场行为并行
上面叙述的是市场行为的一部分，有人问我朝鲜是否进入市场经济时代？我的答案是其行为如同市场现象，但实则还是国家行为。也就是创收的主体仍然是国家的，朝鲜的所有制并不允许私有财产，企业的创收还得完成计划分额，并上缴国家应缴的额度。2019年之前朝鲜施行了社会主义企业管理责任制，其核心内容是完成国家指定的计划额之后，企业有自行分配的权利。但到了2021年的朝鲜劳动党第八次代表大会上从新强调计划经济，当时很多人担心朝鲜是否要走回头路了？其实并不然。
无论朝鲜人还是朝鲜会社，一心想挣钱已经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日常生活中有钱可以享受与众不同的生活，已是不言自明的现实。尽管“三大免费”减轻主要的生活需求开支，但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生活质量还是与兜里的钱息息相关。计划体制下效率上不去是我们早已熟悉的事实，而在朝鲜依然强调计划经济时不免有些担忧，但在朝鲜正在克服低效率的弊端，努力提升竞争力。当然，市场行为也许是弥补低效率短板的一种有效手段。
平壤夜景
5、“健康网”正在兴起
快递业务在朝鲜也悄然兴起，这是令我没敢想的事件，主要是因为手机支付常态化时才可以实现这种业务。手机支付的前提是个人要在银行开户，然后要与手机绑定才能运转。朝鲜目前有30余家商业银行，但基本都是对公业务，个人很少把钱存到银行里。疫情前曾提到过个人存款与手机绑定的设想，却又担心不会有多少人把钱存到银行里。原因是2009年朝鲜进行货币改革之后，许多人手里有钱也不敢轻易存到银行里，证明对银行的信任度明显降低。如今大家愿意把钱预存到银行里说明人们对银行的信任度就显著提升。
说到健康网，一开始是个线上卖药的平台，没想到它会带来新的生活方式。其实在平壤城区有很多的药房，大家也看到过在疫情开始爆发初期金正恩总书记在夜间亲自到药房现场指导药品供给的情景。虽然是免费医疗，朝鲜人依赖药房进行解救的人大有人在。药房主要卖的还是以朝鲜产的传统药为主，如安宫牛黄丸、牛黄清心丸、高丽人参浆、金塘二号等。朝鲜的药厂近几年生产的药品品种明显增多，说明朝鲜人认自产的药管用，朝鲜的各种展览都缺不了药厂的参展。
健康网的运营模式和中国的快递业务基本相同，顾客可以在手机上订购并支付，也可以自由选择先付和后付，而且收货时间也可以任意指定。送货员骑着平衡单车按照顾客预定的时间即可送货到家。当然，不满意也可以退货。人们习惯外卖之后，便可以从单纯购买药物延伸到其他物品，那么朝鲜人的生活和我们没有多大区别了。这里不可忽视的朝鲜年轻人愿意接受新事物，便捷的生活方式将是年轻一代的选择。朝鲜的年轻人购买手机也追求新款，在中国流行什么样的手机，朝鲜也很快就流行同款手机。当然，这与大部分手机款式均由中国进口有关。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朝鲜年轻人的晚婚或少生少育的现象正在蔓延。养儿育女在哪里都确实很不容易。虽然在朝鲜孩子上学免费，家长的负担比中国相对不重，但除了上学以外开支已经慢慢变成家长的负担，也成为成人的收入需求中首要考虑的因素。同时，朝鲜也开始进入老龄化时代，国家的负担和家庭的负担双双加重，养老的需求便给年轻人压力加码的现象逐渐浮出水面，也变得更加现实。
朝鲜新建的平壤居民楼
6、有力推动地方发展20╳10政策
这几年平壤的大变化是有目共睹的，但地方发展滞后也是现实面临的痛点，朝鲜劳动党总书记金正恩十余年来反复强调的就是“人民群众第一主义”，把民生放在首位。然而，城乡差别很大，地方人民的生活改善迫在眉睫。为此，金正恩总书记下定决心改善地方人民的生活条件。
2024年1月15日，朝鲜最高人民会议第十四届第十次会议上公布地方经济提振政策，重点在于每年在20个郡（相当于中国的县）建造现代化工厂并改善地方人民的居住条件，在未来10年内大幅提升朝鲜人民的生活水平。这项政策称之为“地方发展20x10政策”。
朝鲜内阁已下设“地方经济发展20x10促进委员会”，专项推进地方经济改善工作，重点是解决供给用基础食品生产及因地制宜的生产项目开发，再则就是重点推进地方人民的居住条件的改善工作。目的就是缩小地方与首都平壤之间的差距，让地方人民也能享受朝鲜劳动党政策的温暖。但毕竟农村问题是老大难问题，不可能一时半会儿解决所有问题。关键是如何解决地方建设的财政难题，于是在部分公务员脑子里产生对10年完成的目标有松紧式理解，10年不成，20年或30年也行的想法。地方人民的期待很高，实际成形却又需要漫长的岁月，这些就是朝鲜面临的一大挑战。地方工厂建设完成，如果不能实现自我造血功能，仍然解决不了真正的城乡差别。
朝鲜新建的农村住宅
7、为吸引国际游客做准备
很多人都期待过2024年下半年朝鲜旅游将成行，但实际并没有让海外旅行团大规模进入朝鲜境内。难道朝鲜就不准备吸引外国游客吗？其实不然。这次邀请去朝鲜考察的公司本身就从事于酒店行业的。目前的酒店数量确实有限，平壤只有5000个床位，一天只能容纳1000人左右的外国人进入平壤。按照这种接待能力，朝鲜的旅游业大发展是肯定有局限性的。为了增加客房数量，朝鲜好多企业都看好酒店业的前景，纷纷在建设酒店、装修升级的方向上寻找出路。
2018年外国游客去朝鲜旅游的人数是19万人次，而到了2019年达到小30万人次，说明想到朝鲜旅游的人数有明显的增长趋势，当时预计2020年将突破40万人次。可惜新冠疫情把这种上升趋势被中断，但许多外国游客还是在等待朝鲜的开关，想到这个神奇的国度游览异国风情。朝鲜已做好很多接待外国游客的准备，如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度假区已基本完工，夏天将在东海岸明沙十里海滩接待国内外游客；三池渊旅游区的建设也已完工；阳德温泉休养区、江陵温泉度假区、马息岭滑雪场、台城湖平壤高尔夫球场等均已完成接待准备。
还有些新变化是城市交通条件和管理方面上了一个台阶。过去不时能看到的众人推抛锚的公交车现象已经消失，新的公交车大量投入运行；现代化车辆检测系统的建立和道路监控系统导入，减少了交警在马路指挥疏通的现象；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司机将受重罚，等等。一句话讲，道路交通与新社区建设相匹配，文明自律的交通秩序逐渐完善。地铁也出现新的现象，过去外国人去平壤旅游时可以乘坐地铁，体验朝鲜人民的日常生活，但只能乘坐一个站。如今已经增加体验站数，可以乘坐5个站。那么，与朝鲜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就更多了。
朝鲜原来有14家旅行社，但各自都有主管单位，并没有统一的管理体系。但在疫情期间朝鲜重新整合旅行社，使上述14家旅行社全部划归到国家旅游总局，做好行业规范化管理的准备。包括酒店、旅游大巴、旅游商品开发方面均有大量的投入，已有的酒店已基本完善装修及配套功能，做好接待外国游客的一切准备。
其一，朝鲜将继续推进民生工程，平壤市最后一万套住宅竣工仪式照旧进行，也是对朝鲜劳动党八大提出的既定目标圆满完成的一个答案。因为在八大召开之际，对七大进行过深刻的反省，对未能完成既定目标做了认真检讨，而八大提出的攻克12座经济高地的目标中民生相关的目标可将实现。尽管还有些不足之处，但整体看来眼见为实的大型项目已完成，可以满怀信心迎接朝鲜劳动党九大的召开。
其二，“地方发展20x10政策”落实将遍地开花，地方人民的生活条件改善指日可待，国家将集中全部资源支援地方建设。城乡差别是任何国家都面临的难题，关键是如何缩小心里落差的感受，朝鲜人民没有理由怀疑地方振兴的伟大工程受阻，全国人民感恩领袖的关怀，对不远的将来触手可及的幸福增加信心。另外，平壤人民中有购买力的一批人将迎来私家车时代，停车难问题将给朝鲜的城市管理提出新的课题。按照我们经历的过去来看朝鲜的变化，虽然有些滞后的生活方式，但手机的普及、电子商务的引进、居住环境的改善、私家车时代的到来等.诸如此类的变化也在朝鲜人民生活中变成习以为常。
其三，朝鲜旅游将开放，期待已久的海外游客，尤其是中国游客将涌向朝鲜，目睹朝鲜的变化、品尝大同江啤酒、泡温泉洗海水浴、到农户村吃农家饭，等等。中朝两国具有牢不可破传统友谊。据说，朝鲜近期有这样的话在流传，“中朝关系是兄弟关系，朝俄关系是夫妻关系”。不知道这个比喻是否恰当，但可能是想说中朝关系是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谁也拆不散，而朝俄走近是当前的国际环境所需决定的，大可不必为中朝关系担忧。
